愛情坐在朝西的陽台上
愛情坐在朝西的陽台上我是為你盛開的夕陽,越過遙遠的千山萬水,
來到你寂寞的陽台,為你唱響沒有人聽得懂的歌。
這秋天在我的等待中過去。我的一季的等待。
每天傍晚,我行走在學校後門的馬路上,塞著耳機,反覆地聽著一首歌
天空中孤單的飛鳥/牆壁上昏暗的夕陽
總是讓你柔軟的心/悄悄掠過一絲陰影
你坐在朝西的陽台/任寂寞隨黑夜襲來
我從校門口第一棵樹開始數,數到第十七棵時,停下腳步,抬頭看有沒有樹葉飄落。我站立在第十七棵樹下,十秒,二十秒,三十秒。我在等待一聲呼喚,只是一聲呼喚,寧寧或寧兒。可是沒有。Nothinghappens.前面那扇門仍關著。
我一日的等待終結,日復一日的等待終結。
五個月前的傍晚,夜楓第一次叫我的名字。當我站在第十七棵樹下時,夜楓喚我,寧寧。他的聲音穿過車輛的鳴叫,塵土的喧囂。然後我走進他的店。夜楓高而削瘦,穿著深藍色的棉汗衫,頭髮短短的,像青草一般。這樣的夜楓站在我面前,乾乾淨淨,玉樹臨風。本文來自愛情文章
他說,你看又有一片樹葉落在你的包上了。他把那片落在我的紅色LOWE包上的梧桐葉拿下。巴掌大的葉子被他拿在手裡。手,我想這樣的手一定是彈吉他的,瘦長的手指在琴弦上快速地變換位置,有力的,疼痛的感覺。
我問他,為什麼五月會有落葉。他說,因為你剛好經過。
我看著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笑了。嘴角彎著好看的弧度,發出清脆的笑聲。
夕陽在牆壁上放肆的盛開。
那天,夜楓在第十七棵樹前的店裡賣打口帶。他的店叫SEESAW,翹板。夜楓的店第一天營業,我是他的第一個顧客。我站在樹下抬頭看厚木板上寫著的白色SEESAW。
LIFEISASEESAW。
我在心裡輕輕的說。然後走了進去,見到了夜楓。高而削瘦,年輕,有著青草般乾淨氣息的夜楓,拿下粘在我包上的樹葉,說,你看,夏天的落葉。這是夜楓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那天我試聽了很多CD。夜楓一直在我身邊,向我解釋著裡面的音樂,一盤盤,不厭其煩。有時候,夜楓會直接按到他喜歡的那首。漸漸的,我可以捉摸到他的喜好。BLUE,憂傷的,頹廢的,絕望的,死亡的,會讓人的心生疼生疼的東西。
聽QUEEN的《MADEINHEAVEN》。一人一隻耳機。鼓聲落下,敲進心裡,一陣一陣的。我和夜楓就這麼站在16平方米的堆滿唱片的房間裡,為FREDDIEMERCURY的死唏噓不已。要走的時候,夜楓讓我拿紙寫上我想要的帶子。在一長串的英文後面,我寫上了我的名字,林寧。
四天後,當我再一次走到這棵樹下時,夜楓叫住了我。此後,我習慣在第十七棵樹下聽夜楓叫我,寧寧或寧兒。第一次走進夜楓的店。四天後,夜楓第一次叫我的名字。然後,我常出沒於SEESAW。
初夏的傍晚,還有明晃的陽光。夜楓在小卡片上打樂隊的資料,並把它們貼到帶殼上;或者坐在桌旁看艱深的哲學書。我趴在SEESAW的木桌上做功課,很煩躁無奈的做著那些概率題。常常會不知不覺的睡去,夢見自己小時候的樣子。穿著碎花裙子,在塑料袋上綁根繩子,拉著它在起風的原野上跑。醒來,恍若隔世,被汗水濡濕的頭髮貼在皮膚上。夜楓總是怔怔的注視著我,然後跑出去買香雪糯或大腳板。
在奢靡的音樂中,翻看過期的《當代歌壇》,吃掉冰淇淋。然後背上我的紅色LOWE,塞上耳機,和夜楓說再見,再見,明天見。
夜楓說他總會在SEESAW等我。當我出現在樹下時,喊我的名字。寧寧,寧寧,寧寧。叫聲在我孤寂的靈魂裡盤亙。
夜楓念大三時休學,在我學校附近賣打口。也許會在某一天去德國念哲學。我是個19歲的小姑娘,在不喜歡的大學裡念不喜歡的專業。整日穿著寬大的布褲子,褲腳遮住球鞋,露出腳尖部分。走路時,手插在兜裡,鼓鼓的,低著頭,偶爾蹦蹦跳跳的。喜歡乾淨的人和事物,一切氣質乾淨的東西。所以喜歡夜楓,喜歡和他相處的時光,像水一樣淙融。
7月,結束了所有考試,我要離開這悶熱無常的城市,回家。
我去SEESAW與夜楓道別。店裡有顧客,夜楓忙著。我坐在木桌旁,玩弄桌上的打火機,打開七匹狼的盒子聞煙草的味道。在夜楓轉頭時,對他微笑。拿起鮑桑葵的《美學史》瞎翻有照片滑出。
是我。在照片的背後看到夜楓的字寧寧。還有高曉松的《月光傾城》:
月光下的城城下的燈燈下的人在等
人群裡的風風裡的歌歌裡的歲月聲
誰不知不覺歎息
歎那不知不覺年紀
誰還傾聽一葉知秋的美麗
早晨你來過留下過瀰漫過櫻花香
窗被打開過門開過人問我怎麼說
你曾唱一樣的月光
曾陪我為落葉悲傷
曾在落雪的窗前畫我的模樣
寧寧,寧寧,寧寧。回過神的時候,夜楓已站在我的面前。清瘦的夜楓擋住了所有的光線。他把手放在我的肩上,慢慢地沿著鎖骨游移,停在突起的末端。夜楓重複著這個動作,一毫米一毫米地撫摸我脆弱的鎖骨。音響裡傳出蠍子樂隊的《風的轉向》。在一長串的口哨中,夜楓叫我寧寧,寧寧。夜楓說,寧寧,你是水一樣的女孩。本文來自初戀故事
所有世界上最美麗的水。
夜楓拉著我的手,在馬路上走。這是我第一次在SEESAW以外和夜楓一起。夜楓將我的手包容在他的掌中,無限溫暖安全。這一刻,我微笑,從心底深處開始笑。
我們在學校的小超市裡,買了七罐藍帶啤酒,坐在操場欄杆邊。夜楓說我們一起坐到天亮吧。我說好,把頭擱在他的臂彎裡。
有時一秒鐘會讓你銘記到地老天荒。夜楓喝著啤酒,和我說話。
夜楓說,寧寧,你知道自己的樣子嗎。你總是喜歡穿綠色的大衣服,從果綠到暗綠。照片上的你穿軍式襯衣,像希特勒的女秘書。
希特勒的女秘書。我聽這個有青草般乾淨氣息的男孩講他眼中的寧寧,輕輕發笑。
夜楓說你的頭髮是銅色的,20%的很淡的銅色,只會在陽光下閃亮。細細碎碎的短髮,被風吹亂了你會用手去扒梳它們。你站在樹下,眼睛被天空染得很藍,像玻璃渣子似的扎得人生疼。睫毛很長,長得會覆住你的眼神。常常笑,很淡地笑,嘴角彎著好看的弧度。
我只是在想小時候的自己。那個拉著塑料袋在起風的原野上奔跑的小姑娘,她到哪裡去了。
夜楓點燃七匹狼,深深的吸進去,仰起頭吐出煙霧,樣子好看極了。他說,寧寧,你總是很沉默,有人在的時候,就安靜的坐在桌旁,乖巧的模樣。沒有人的時候,你會說很多有趣的事,很多瑣碎的事。伊卡璐洗髮水裡有芍葯、茉莉、百合、鈴蘭啦;買了兩支LIPCARE,一支蘋果,一支橘子。說的時候,儘是孩子氣。
夜楓說,你的頭髮總是很香,嘴唇像玫瑰花瓣一樣。
然後轉過頭,溫柔地碰觸我的嘴唇。七秒鐘後激烈地親吻我,令人窒息和疼痛。
我們是還沒來的及長就大了的孩子,在倉皇卻冗長的青春裡發狠。
我們踢倒壘起來的空啤酒罐子,繞著操場走。一人塞著一隻耳機,在DISCMAN裡放音樂。憂傷的憤怒的華麗的樸素的音樂。SUZANNEVEGA,NIRVANA,PINKFLOYED,THEDOORS,U2,CARDIGANS。本文來自愛情文摘
刺耳的電流走音聲,滴。唱機沒電了。寂靜的校園夜晚,深黑空曠的操場,夜楓為我歌唱。
我把臉擱在夜楓的肩上,聽他為我歌唱。在寂靜漆黑的校園夜晚,在那年7月7日的凌晨。
天空中孤單的飛鳥/牆壁上昏暗的夕陽
總是讓你柔軟的心/輕輕掠過一絲陰影
你坐在朝西的陽台/任寂寞隨黑夜襲來
那曾經閃亮的心為等待已開始黯淡
你坐在朝西的陽台/讓寂寞隨黑夜襲來
任那寒冷的秋風肆意吹亂你為愛等待的心
我曾是孤單的飛鳥/飄蕩在遠方的天空
如今我已飛得太久才知道你就是春天
我用力的揮動翅膀/溶進這廣闊的天空
化作為你盛開的夕陽
越過遙遠的千山萬水/來到你寂寞的陽台
溫暖你疼痛的心
我是為你盛開的夕陽/越過遙遠的千山萬水
來到你寂寞的陽台/溫暖你疼痛的心
我揮動翅膀/找家的方向/找家的方向
夜楓的歌聲長長久久地響在耳畔。在我呆在海邊的家的那53天裡,依然低徊不已。
那年8月29日,我回到有夜楓的城市。
我穿著淺綠色的圓領棉汗衫,灰綠色的布褲子。手上戴著巧克力糖似的木珠子,紅黃綠藍串起來鮮亮地貼在皮膚上,像夜楓的手指環住我的手腕。我跳動著美麗的步子來到第十七棵樹下。十秒,二十秒,三十秒。NOTHINGHAPPENS.
那聲令我雀躍的呼喚不見了。
我轉過頭看到SEESAW緊閉的門。莫名,失望,詫異,驚慌,惶恐。第二天再來。第三天再來。第四天再來。我再來,再來,再來……我對著SEESAW依舊緊閉的門,輕輕的哼我坐在朝西的陽台。
10月13日。我來到學校操常靠在冰冷的欄杆上,開始意識到夜楓也許不會回來了。我開始努力的回憶五月認識的夜楓,清瘦而又有著青草般乾淨氣息的男孩。他的最最心疼的寧寧,他那最最心疼的姑娘,他和她,他們曾有的溫暖,還有SEESAW。
LIFEISASEESAW.
翹板撤去了支點,就會轟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