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女人--隨筆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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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女人--隨筆記事

母親.女人--隨筆記事

去芬家的路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過橋,沿著一岸的柳樹,像是某個時候經歷過相同的場景。在田野裡的青石子路上穿行,翻過幾個小坡,她說就要到了,這時前方出現一片竹林,路邊一戶人家,一個中年女子正從井裡汲水洗衣,我看前面沒有路,猜想這應該就是她家,便放慢了腳步,她說還沒到呢,說話間那女子抬頭看見我們,咧開嘴笑了,喲,是喜兒回來了?都是一個村子的人,估計也該到了吧,穿過這家門前的平地,饒過一個小丘,是一個弓形的山凹子,最凹的地方,坐落著一棟三間式的瓦房,那便是芬的家了。這是一個離群的院落,周圍都是田地,一片嫩綠。門口的水田里,一群鵝在撲騰撲騰嬉戲。我們一出現在院子對面,裡面就傳來幾聲犬吠,眨眼間一條黃狗飛撲過來,我嚇得直往後躲,芬一邊伸手摸它的腦袋,一邊輕聲說,別吵事,客人來了,它馬上知趣的搖著尾巴在前面帶路,並朝這水田里的鴨群大喉幾聲,又撒歡的衝上對面的坡頂上,汪汪大叫幾聲,旋即俯衝下來,在芬面前磨蹭,也許它也感到寂寞的太久吧!

芬的媽媽早已在地壩邊李樹下等我們,穿著藍布衣服,紮著一條白頭巾,老遠就衝我們樂呵呵的說:「一聽大黃吵,就知道喜兒回來了,它平時哪有這麼高興啊,同學來了,快帶進屋裡坐」她一邊端凳子,一邊解下腰間的圍裙去擦,嘴裡說,你看我,一整天沒幹點正經活,我趕緊叫她不用費心,先忙著,我見她正在做蘿蔔乾,把蘿蔔切成片,再把它兩端一邊一個來回的切成絲,兩端都不切斷,這樣晾乾之後就拉成很長的蘿蔔絲,她很細心的來回切,切完又一片一片的掛在拉在兩個李樹之間的繩子上,掛得密密的,像開了一樹李子花。

芬媽個子很小,很瘦弱,看起來也有些上了年紀,做事動作比較慢,說話聲音比較小,眼神裡透著怯懦,是個溫厚,老實的人。芬給我講過她家的故事,她媽是個不幸的女人,先前結過一次婚,丈夫早逝,帶著三歲的女兒改嫁到楊家老,後來就有了芬,雖然一家人也團團圓圓,可是用芬媽的話說,他爹是胳膊肘子朝外,手頭有錢經常用到芬的伯伯一家,芬媽是個二婚的女人,兩個孩子都是女孩,很被伯伯叔叔們瞧不起,因為偶爾的爭端,二伯母對芬媽大打出手,從此,落下了腰酸背痛,氣喘的毛玻據說,當時芬爸在場,沒有勸架。

室內的傢俱比較簡陋,芬媽非常熱情,把灶門上熏了很久的香腸取下來,還嘗到了她醃的蘿蔔乾,色澤紅潤,清爽香脆。房屋所處的地勢偏高,鑿不到地下水,吃水比較困難,只好在房屋一側挖了一個小小的池塘,把雨水蓄在池裡,用塑料管接過來,直到家裡的水缸,他們叫「撿水」,撿水難喝,有泥土味,一開始我憋著不喝,後來渴著難受,索性豁出去了,咕咚咕咚喝了個痛快,人家一輩子都這樣過來了,我也能夠忍這一時埃芬的媽媽非常細心,也許她看出了什麼,但是她什麼都沒說,晚飯後,一家人圍在一起聊天,她抱來兩個很大的柚子,笑咪咪的說,姑娘,解解渴,親戚里小孩多,有好柚子也留不住,這還是藏在松葉堆裡沒被發現的。說完又衝芬說,喜兒,快拿刀來剖,你今年在外面讀書,也難得吃到好吃的柚子了。喜兒?我腦裡突然閃出一個念頭,楊喜兒,楊白勞!我趕緊看看喜兒她爸,五十上下的年紀,清瘦的的面容,看不出來有什麼不妥,他一直都顯得很隨意,我們的言行都看在眼裡,不說什麼意見,偶爾在我們談的高興的時候,也會爆出一句「那有什麼意思?」,(有什麼益處的意思),也和我們說笑幾句,看不出是那種沒心沒肺的男人。

第二天,芬媽張羅著給我們準備一些乾糧帶去學校,炒花生、蠶豆,一時間鍋裡劈里啪啦響過不停。這時候,芬的姐姐和姐夫回娘家來了,她二十一、二歲,嬌瘦的身材,圓圓的臉蛋,清秀的面容,大方的舉止,長的更像芬媽,給第一眼就有很強的親切感。姐姐一來就成了廚房的主角,一會兒往灶膛添柴,一會兒拿起鍋鏟在鍋裡攪一攪,忙的不亦樂乎,並一個勁喊,「媽,你去歇著1

芬姐心地善良,可能她不管是外在還是內涵都繼承了更多她們母親的優點,她的到來使整個家裡充滿了笑聲,連陌生的我都能和她聊得很開心,芬突然高聲問,「姐,你把我那錢包拿去就不還了啊?」

「你這丫頭,小氣鬼,不就是一個錢包嘛,難不成我一回家,板凳還沒坐熱乎,你就找我算賬?」

「我不管,你隨隨便便說拿就拿,那哪成啊?」她氣呼呼的,不依不饒。

「那你要怎麼辦啊?」她姐笑嘻嘻的,不慍不火。莞爾,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詭秘的說,對了,前幾天我打了個毛背心,正嫌大了點,你穿剛合適呢。

「真的嗎?」芬立刻跳起來,她姐點了一下她的頭,「你看,便宜不都給你得了,這麼大了,跟個孩子似的,讓你同學笑你。」我憨憨的笑了笑,其實我多想有這麼個姐埃

下午,芬姐跟姐夫走了,我們第二天也要返回學校。我帶著一些疑問,很想單獨和芬媽說說話,她在廚房忙活的時候,我就去替她添柴,她和我聊起了那些芬曾經向我講過的話,說芬的父親不顧這個家,自己一身病沒有錢醫,全靠大女兒偶爾偷偷給點錢,有時甚至連買火柴的錢都沒有,每次都不敢多浪費一根,灶膛裡的火熄了就用吹火筒就著微弱的火種吹,腦袋經常撕裂一樣的疼,幹不了一點體力活,沒辦法去遠點的地方擔井水回來吃…..我感到她的孤獨,她的無助,她的不幸,無比心酸,而她卻一臉的平靜與漠然,我想起了祥林嫂,她那過度的悲傷化作毫無希望的嘮叨,看見芬走過來,她馬上停住話茬。芬似乎知道我們在聊什麼,她劈頭就凶巴巴的朝她吼道,「你這老婆婆真是,一天不說就不行,家裡來個客也不得清靜。」我驚的目瞪口呆,她怎麼能這樣跟媽媽說話,我看了看芬,她滿不在乎,大大咧咧的站在那裡,她媽媽默不作聲,臉上掛著訕訕的笑容,嘴角動了動,接著說:「我就是要說,你老漢打後娘,全家都來欺負我,我心裡有數,你別以為你爸好,要不是我堅持,他怎麼會讓你念高中?」芬不耐煩的說:「你說這些有什麼用?啊?」然後拉著我說:「走,我們自己玩去。」我忐忑不安的跟在她後面,極不情願的出去,一是不忍心讓她媽一個人在那裡忙碌,更不知她心裡作何想法。我說你不應該這樣對你媽說話,她說,沒什麼啊,從來都是這樣,習慣了,反正我也改不了。我為她媽感到歎息,自己的女兒都不給她起碼尊重,我心裡像打飯了五味瓶那樣難受。

回到家,我侷促不安,我無法面對她媽,我想她肯定生氣了,至少不會理我們了,誰知見到我們,她臉上還是那副平靜的笑容,彷彿什麼都沒發生,她略帶責備的說:「出去多久也不說一聲,飯都涼了,我剛才也忘了提醒你們早點回來,飯快好了。。。。。。」我只覺得耳朵裡一片嗡嗡聲,眼眶熱辣辣的,阻擋不住,趕緊掉過頭裝著上廁所,逃開了。

(後記,如今,事隔八年之久,常常想起那座小小孤寂的院子,那個羸弱的母親,她還好嗎?聽說芬已經有了自己的女兒,她對母親的態度好些了嗎?也許不同的人習慣不同的表達,也許有那麼一些人,生活在邊緣地帶,她們寧願用冷漠來對待內心的情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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