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愛之前請再回頭看一眼
這篇文字是根據一個朋友的愛情故事寫的,一個很普通的女子,經歷的感情幻麗得感覺不切實,像是一段傳奇,但是它真切地存在過。朋友說:「青春年少時候的愛情,像是糨糊一樣有點粘手,粘著往事裡面的點點滴滴,是不做夢也不會忘記的陳年老酒。」這是關於過往青春的紀念,一笑閒看秋雲遠,二棋輕落長風漣,三生鈐記鏡花影,四世恍如韶華年。希望你讀這篇文字的時候能有個好心情。
星期天我去逛街回來,一朵就在我腳邊蹭啊蹭的。
我一件一件地翻出我買的東西,兩雙鞋子、一條小禮服裙子,還有一件七分袖T恤和兩件背心,零零碎碎,林林總總的襪子、別針,兩瓶可樂,一盒德芙。待我把大包裡的東西都掏空,一朵鑽進去轉了一圈。緊接著朝我吹鬍子瞪眼地大叫一聲,就跑出去了。我才恍然大悟,原來它晃來晃去的是因為我出門的時候,許諾要給它買那種魚骨頭味的貓餅乾。我只給自己買了新衣服,忘記了家裡還有雙期待我的眼睛。
我是個無業遊民,靠著偶爾給雜誌寫點小東西過活。一朵是一隻貓。我每天和一朵相依為命。每天早晨,都是由一朵把我叫醒,我帶它去散步,給它沖牛奶,還給它買魚骨頭味道的貓餅乾。
我給它買餅乾的日子不固定,就像我每個月拿稿費的時間不固定一樣。但是只要拿了稿費,第二天我肯定會出去給一朵買貓餅乾和給自己買新衣服。新衣服買來是不穿的,滿滿的掛在衣櫥裡,只是看。我每天在家寫字,穿著兩年前蘇留下的舊襯衣,牛仔褲。光腳,盤腿坐在地上。死黨沫說我應該出去走走,也不枉費我買了那麼多新衣裳。自從和蘇分手,我沒有正經上過一天班。我覺得一朵跟著我是委屈了它自己。它是一隻懂事的貓,從來不挑食和隨便發脾氣。它要求我的,只是一袋貓餅乾而已。而我,卻忘記了。
我歎了口氣,出門去找一朵。
通常,它向我發脾氣的時候總是靜悄悄地躲在門口,趁我開門找它的時候鑽進房間裡去。等我一無所獲地從外面回來的時候,看見它趴在我的床上呼呼地睡大覺。眼睛瞇開了一條縫兒,看見我進房間,就趕緊閉上,滿臉無辜的樣子,讓人想氣也氣不來。
可是今天一朵並不在門口。我等了一夜它也沒有回來。我寫了一篇尋貓啟事:尋貓一隻,名為一朵。此貓系名種波斯貓,左眼藍色右眼綠色,通體白色。價值5000元。有拾到或知其下落者本人願給予一定的酬謝(500元)。我把啟事貼到小區門口,然後回家心安理得地睡覺。
我被驚天動地一樣的門鈴吵醒。睡眼惺忪地去開門。是沫。她手裡捏著我貼的那張尋貓啟事。
我說:「你找到一朵了?怎麼把我的啟示揭了下來?」沫是警察。我堅信她絕對有可能幫我找到一朵。可是沫翻翻白眼兒說:「做夢吧你,我看你最近就是少根弦兒,丟了貓寫個啟事還標了價值,給人家的酬金是貓價值的十分之一。哪個傻瓜才會撿到一朵給你送回來呢。」
我揉著眼睛說:「沫你可真笨,一朵是離家出走不是丟了。我寫價值在上面是想收留一朵的人因為它的價值而善待它。再說,一朵跟著我生活也不好,連它喜歡的貓餅乾都忘記買,也難怪它不回來。」
我去給沫煮咖啡,沫開我的電腦翻看我最近寫的小說。我咖啡還沒煮開呢,沫就在房間裡大叫起來:你太沒創意了!最近你寫的小說基本都是一個套路的,全是墮胎流產手術和自然流產什麼的。我看了開頭,就知道你寫的結果是什麼!
我倚在門口苦笑。有什麼辦法,自從蘇離開了我,我就再沒談過戀愛。所有故事都是我臆想出來的,現在已經彈盡糧絕了。你看,我最近這個月連稿費都少了。沫憐惜地摟住我的肩膀說:「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你何苦跟自己為難呢?不如你出去找個工作吧。」
我側過臉去看外面的天。春暖花開,陽光正好。
這是一家幼兒園,紅色的瓦,白色的牆,淡綠色的門窗。院子裡面,滿是小孩子們的玩具。陽光很溫暖,我穿過院子的時候,會有小朋友停下唱歌回頭看我。我穿過綠樹成蔭的小路,敲開那個掛著一個「園長室」小牌兒的門。園長對我寬厚地笑。然後我就被錄用了,試用期3個月。園長姓林,一個自稱快六十歲的阿姨。我和大家一樣,喊她林姨。聽說,林姨離過婚,有兩個兒子,一個跟爸爸生活,一個跟媽媽生活。但是她看起來像是四十歲左右的漂亮的單身女人。
我的工作很簡單,不過就是幫林姨整理一下日常的記錄,可是還是難免出錯。林姨總是很理解地說,丫頭,沒關係,再堅持堅持就好了。我感激涕零,於是更加賣力地工作。可能是當了兩年Soho,我總是改不了吃零食的習慣。我只好在家裡烤了點心帶到辦公室,趁著大家不注意,塞上一塊到嘴裡。沫說女人要學會善待自己。
又一天我給自己烤了蜂蜜綠茶蛋糕。用最簡單的辦法,用抹茶粉揉面,打進雞蛋和蜂蜜。又揪成一小團一小團的,擺進烤盤。忘記了刷油,最後烤出蜂窩狀灰綠色麵團,丑極了。我丟了一個在嘴裡,味道還不錯,就心滿意足地帶著去上班。可當我又偷偷往嘴裡塞點心的時候。突然聽見旁邊有個聲音說:「丫頭,你在偷吃什麼?」是林姨,我一緊張就結巴起來了:「是蛋……蛋糕。」
「吃蛋糕偷偷摸摸的幹嗎?」我很不好意思地說,因為我烤的蛋糕太難看了。「沒關係了,好吃就行。」我只好把我的蛋糕分給大家吃了。林姨一邊吃我的蛋糕,一邊說:「看,心疼了吧,放心,明天林姨請你吃點心。」
第二天,林姨興沖沖地一邊宣佈請大家吃東西,一邊把手伸進大背包裡摸。然後發生了一件讓人目瞪口呆的事,她手裡居然拿著一大包魚骨頭味的貓餅乾……一時間鴉雀無聲。林姨摸摸腦袋說:「我記得我好像帶的是蛋黃也酥酥啊……」
我在自己包裡拿出點心圓場:「那就吃我做的提拉米蘇吧。」
「什麼?你會做提拉米蘇?」我就很得意地說:「當然。」
沫硬要介紹新男朋友給我。男,31歲,醫科碩士畢業,當外科醫生。
我們約的見面的地點,是沫選的。我和那個男人的手在溫暖的瀰漫著咖啡香的空氣裡快速碰觸又分離。他的手寬厚而溫暖。可是我坐在那裡,突然想起兩年前的,我結束的那場戀情。眼淚就那樣莫名其妙地流下來了。我跟沫說對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間。然後衝出咖啡廳回家,放了沫和那男人的鴿子。晚上沫打電話罵了我一頓,說我臨陣脫逃,還沒來得及自我介紹。初戀已經過去很久了,連一朵都離開我快三個月了,在我看來,彷彿那是很久遠的事情了。鬧鐘滴答地響著,月亮在窗外無語潛行。
三個月的試用期快到了。我開始忐忑不安。我發現我愛上了這裡,愛上了這裡恬靜的氣氛,愛上這裡安靜生活的人。
林姨悄悄對我說:「丫頭,週六中午你來我們家吃飯吧!」我受寵若驚,但又怕是鴻門宴。週六上午,我戰戰兢兢地按下林姨家的門鈴。她家不遠,只是和我住的地方隔了三條街而已。我剛進門,突然看見一隻貓在客廳裡一閃,拐進別的地方。一隻白色的貓,像一朵一樣。我情不自禁地喊道:「一朵。」它轉過身來,果然是一朵。它躥進我懷裡,不停地舔我的手。
林姨說:「咦,這貓怎麼和你這麼親近。撿它回來的時候,它誰都不肯理呢。」說著就自顧自地笑起來。可是我哭了,我找到了一朵。林姨看我哭了很慌張。她不知道我為什麼哭。林姨說:「丫頭你怎麼了。」
門又開了,一個男人從臥室方向拐出來,我認出是沫要介紹給我的新男朋友。他說:「是你?」我說:「是我。」然後轉淚為笑。林姨說:「怎麼,你們認識?這是我兒子。他叫大林。」吃了一頓飯,那個大林的眼光,一直落在我身上,灼得我心慌。
吃完飯慌張地告辭,我尋找一朵的身影,它趴在沙發上睡得正香。我知道一朵在林姨家過得會更好,它的眼睛像兩顆寶石一樣發光。它每天都可以吃到喜歡的魚骨頭味貓餅乾。晚上,我在家裡給自己煮鴨架湯。忽然覺得沒有一朵,沒有男朋友,沒有愛情,還是要好好照顧自己。我已經好長時間沒收到新稿費了,其實不用給一朵買貓餅乾也挺好的。
所以大林敲門的時候,我正在享受我的大餐。他懷裡抱著一朵。他問:「我可以進來嗎?」
我穿著白色棉布長睡衣,有點茫然地點頭。他,怎麼會找到我呢?一朵從他懷裡跳下來,又趴到我床上去睡了。大林說,他撿到一朵時候,一朵的腿斷了。他把一朵帶回家。養傷。
一朵是我的貓,於是我說謝謝。大林笑說:「只是謝謝就可以了嗎?」我像沫一樣翻白眼說:「還要怎麼樣?」他興奮地瞪大眼睛說:「聽說你會做提拉米蘇?」一個小時後,大林學著我盤腿坐在地上,拿著我的小銀叉子吃著新出爐的提拉米蘇。然後說,如果有個會做點心的老婆就好了。
我的心卻一沉。因為蘇,在很早很早以前,也說過同樣的話。可我終沒有機會為他做一輩子的提拉米蘇。
我終於被林姨的幼兒園正式錄用了,只是林姨一提起大林,我就有些尷尬。林姨一見我臉紅就很大聲地說:「丫頭你有什麼不好意思,你們小孩子的事我們大人不管的。」我的臉就更紅了。
大林每週都會來看一朵,給它檢查受過傷的腿,帶它出去散步,給它買魚骨頭味的餅乾。一朵對大林親近得讓我嫉妒。我不知道大林來我家是為了一朵還是為了看我。不過,不管他來是為了誰,我還是覺得身邊有個人挺好的。看著他仔細地給一朵洗澡,用大毛巾把一朵包起來,抱著它坐在陽光底下,和一朵一起玩皮球。我坐在他身邊,滿是幸福。想來,一個對貓咪很好的男人,一定對自己老婆也不錯吧。只可惜,我們始終隔了一張曖昧的紙,卻誰也不肯去捅破它。
林姨病了,我們打120,救護車把她送到臨近醫院。大林那天恰巧值班。他趕過來的時候,林姨的病情已經穩定了。大林站在我身邊,下意識地緊緊攥住我的手,像個無助的孩子。第二天,大林執意要守了一夜的我回家。他說他想念我做的提拉米蘇了。我滿心歡喜地回家為他做,又滿心歡喜地帶著它們回到醫院。我推開門,看見大林,擁著一個女孩子,緊緊地擁著。他還趴在那女孩身上哭。他們看見我,飛快地分開了。大林若無其事地問:「你來這裡幹嗎?」
我頓時語塞,腦袋一片空白。我和他有什麼關係呢?只是共同愛著一隻貓而已。我轉過身衝出醫院,飛奔著穿過馬路,手裡的提拉米蘇散落在地上。這時候聽見有人喊我的名字,轉身看見了蘇,他笑著看我。他的眼眸依然閃亮。他說,你怎麼會哭?誰欺負了你?
我茫然地看著他,沒有任何感覺。我曾經無數次地設想過我和他再相遇,我以為自己依然會心悸,會再懇求他不要離開我。可是我沒有。兩年的今日我發現我不愛他了。我的心完完全全地被大林佔滿了,沒有任何空隙。只可惜我表錯了情,大林愛的不是我。
晚上,大林敲我的房門,大林說,你聽我解釋好嗎?我眼前只浮現他和那女孩深情相擁的場景。我堵住耳朵說:「我不聽,我不聽。」大林歎了口氣,走了。我癱坐在門裡,流了一夜的淚。我有一顆那麼脆弱又卑微的心,如果愛情得不到,我不要你看見我的眼淚。
其實簡單的生活挺好的。也許我注定無法為任何人做一輩子的提拉米蘇。也許我只能和一朵相依為命。可是恰恰在我最需要一朵的時候,它又失蹤了。我和沫找了它三天,卻連影子也沒有找到,我總是預感一朵不會再回來了。沫說事情不像我想得那麼糟糕。可是我執意不讓沫去探究原因。
三天後,我買了西藏的票,決定離開這個城市,做一個像三毛一樣,行走如風的女子。我給一朵買了十袋魚骨頭味道的貓餅乾,打開封口。我知道一朵是只聰明的貓,如果它真的回來的話,這些餅乾,足夠它吃到冬天了。我拖著行李準備離開。打開門,卻看見一朵蹲在了門口,又要趁我不注意鑽進房間。它又想尋找它熟悉的那張床,卻再也找不到地方。我說:「一朵,我要走了,你要跟我一起走嗎?」然後我蹲下去抱它,然後我看見了一朵脖子上多了一個鈴鐺大小的盒子。我解下那盒子,打開,有個紙團藏在裡面。
我的手突然有些顫抖,手心裡沁出細汗,可是我還是展開它:「我知道你不會再開門讓我進你的家,不會再接我的電話,你固執地要離開這個城市,不再見我,也拋棄了一朵。可是,我還是要告訴你,你那天見到的,是我的孿生弟弟,小林。他得知媽媽生病從外地連夜趕回來。還有,我愛你,從我見你的第一眼開始。如果你真的要離開,那麼請帶上我一起走!大林。」我又一次打開家門。看見拉著行李箱的大林、沫、長得和大林一模一樣的小林還有林姨,他們都對我微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