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士麵包贏得了女老闆的青睞
不知為什麼,我突然想要走進去抱住她。立刻,我就為自己有這樣的想法覺得可笑,難道做拯救者是男人的天性嗎,即使面對簡這個可以把我踩在腳下的女人嗎。
從來沒有想過,有天我可以征服歐陽簡。
她在我的印象中一直如同一尊雕像般冷漠而不可觸及。她愛穿黑色的套裝,裡面襯淺色的絲質襯衫,踩著8厘米的高跟鞋,走路時從腰到肩膀都平直成一條線。她的長髮每日都梳理得一絲不苟,盤成一個髻子,耳垂上一克拉的鑽石耳釘隨時都閃爍著白亮的光。她整個人也像鑽石一般,冷而耀眼。
這樣的女人,偏偏是我的老闆。
在這家公司上班三個月了,才第一次見到她。之前曾聽同事說過老闆是一個三十七歲的美人,我不以為然,保養得再好,也是快四十的人了,又是事業型女性,長期操勞,會美到哪裡去。那天,於亞榮向我介紹,我們公司的老闆從香港的辦事處回來了。她坐在寬闊的寫字檯後面,抬起眼皮,對我點了下頭說,「叫我簡就可以了。」她化了妝,睫毛濃密,臉頰塗著緋紅的粉,皮膚呈橄欖色,像剛剛曬過了許多太陽。的確有種驚人的美。
只是,除了美以外,她還給我更多驚詫。
過幾日我被簡叫到辦公室。她對我說,「李歐,雖然於亞榮招你進公司的時候我並不在,但我對你的情況是很瞭解的,你的職位和工資都是我決定的,但現在看來,你的表現有點平庸,和我想像的有差距。」簡從椅子上起來,盯著我說,「我希望,你能夠給自己施加一些壓力,因為壓力確實存在,你的位子,有很多人都想坐。」
這個女人,一來就給我顏色看,話雖說得平靜,卻字字有份量,一絲客氣也沒有。我憋了一肚子氣,等到下班就去寫字樓附近的游泳館游泳發洩。游完泳出來已是8點多,仍覺得挫敗感沒有消退,不想回家,索性再回辦公室去。
公司裡一個人也沒有。我在黑暗中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卻發現最裡面那間有亮光,我從透明的玻璃隔牆看進去,簡坐在電腦前,平日整齊的髮髻散了下來,長髮鬈曲地散在肩膀和後背,她正用手搓揉著脖子,在辦公桌上,放著一份盒飯。
不知為什麼,我突然想要走進去抱住她。立刻,我就為自己有這樣的想法覺得可笑,難道做拯救者是男人的天性嗎,即使面對簡這個可以把我踩在腳下的女人嗎。
公司全體經理開季度收益會議,說到華東區市場表現的時候,收益經理看了看我,我正打算拿起咖啡,歐陽簡說:「李歐,給我看你的客戶分析報告。」
我頓住,說:「分析報告要等開完會我才能整理好給你。」
歐陽簡從位子上躥起來,把一捧報表摔在桌面:「等開完會才整理?月初就發了會議通知,開收益會議,你不做好準備拿分析報告出來,來開會幹嘛!」
我被說得耳根發燙,一杯咖啡差點沒灑在身上,心想完了,花三個月在新的公司樹立出來的一點臉面被這女人一句話就撕破了,周圍忽然凝固,所有人像被點了穴,在這個時候沒人敢再說話。
還是歐陽簡親自打破僵局,說:「於亞榮,你跟大家share一下東南亞市場的客戶分析報告。」
晚上於亞榮請我去喝酒。我本不想去,又不願意讓他看出我因為開會的事耿耿於懷,所以還是去了,若無其事地喝酒。
我們原本聊著幾隻能源股近期的走勢,於亞榮話鋒一轉,說:「小李,歐陽簡就是這麼個不饒人的老闆,公司裡誰都吃過她的釘子,她的方式就是這樣,久了你就適應了。」
我下意識地想,這話是歐陽簡授意他放給我的嗎,難道她因讓我難堪而過意不去?我只有說:「除了適應還能怎麼辦,她是老闆。」
「她也是個女人。挺不容易的。早先在美國工作,嫁的老公是福州人,回來開公司,之後離婚了,獨自管理公司。她是河北人父母都在老家,她沒有孩子,一個人生活的全部內容就是工作,工作。」
「你這麼理解她,一點埋怨也沒有?」我故意套他的話。
他灌下一大口啤酒:「不是理解,是瞭解。她是個固執的女人,是我老闆,我不能改變她,只能適應她。」
酒吧出來,路過一家五星級酒店時,我想起了這裡賣的芝士麵包,這款麵包是莉莉的最愛,我們過去常常來這酒店吃自助餐,末了買一塊芝士麵包帶回去。莉莉對我總有諸多不滿,太軟弱不決斷存款不夠多車子不夠好。想到下午開會的情景,自己真是糟透了,幸好莉莉離開了我,幸好。
我又去買了塊芝士麵包,調頭回公司。心裡惦記著分析報告,覺得要加班做出來才安心。走進公司,最裡面的那間辦公室亮著微弱的燈,歐陽簡伏在寫字檯上睡覺。電腦輕聲放著音樂。這個女人聽的是Dream a little dream of me,如此甜美的歌!我心頭又有一絲柔軟的感動。
我輕輕把麵包放在桌上,走出她的辦公室。我是想阿諛她,卻又不想她知道。
第二天開完早會,她留我下來。單獨面對她,總是有點緊張。我交上了分析報告,她邊看報告邊問我對最近客戶需求下降的看法。
我說:「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來自競爭對手,但是更重要的是產品本身。」
歐陽簡低頭看報告一邊說:「產品沒有變,銷量卻在下降,你這個銷售經理說問題出在產品,是不是在給自己開脫?」
我猶豫一下,還是接著說:「我不是在辯駁,跟客戶交流過,也打聽到競爭對手的狀況,我們的產品沒變,而對方的卻有改進,在這種情況下就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她低頭板著臉,沒有回答。秘書小敏端咖啡進來,歐陽簡對她笑說:「謝謝,也謝謝你昨天的芝士麵包,很好吃。」
小敏一頭霧水地出去了。歐陽簡心情頓時好起來,說:「午飯時間快到,我們出去吃?」
從門口說話,見我來了,就和他告別鑽進車裡。
「你送我回家吧。」她說著,一邊從手袋裡拿出麵包,就是我帶回來的那塊,她吃了一半,還剩一半。她邊吃邊說:「心情不好的時候吃芝士麵包真是享受埃小敏是個體貼人的秘書。吃完了哦。不能分你了。」
她有點醉,說話前言不搭後語。再強悍的人,也有無助的時候。
還好她仍可以指路,我把車在她家樓下停好,她不要我送她上樓。臨走時她對我揮手說:「要麻煩你打的回家了。我沒法送你啦。」
我忍不住笑,她也有迷糊的時候。
一日歐陽簡叫我進辦公室,說:「這次的大阪交易會你去吧。」
我意外,「我去?我完全不懂日語。」
「有什麼關係,日本人都說英文,只是發音問題。再說你帶上小周,實在不懂的,他可以做翻譯。」
此前這都是於亞榮的任務。在去大阪的飛機上小周說這次委派給我一定是某種預示。我不接話,談論這些沒有意義。
交易會的情況還算順利。簽到了幾個訂單。代價是累到癱瘓的耳朵和嘴,聽日本人說英語是痛苦的,他們把英語都說得像日語。
臨行那天,我請一位客戶帶我去買麵包。我知道日本人吃麵包的歷史很久了,麵包在日本也是受歡迎的食物。
那客戶聽說我要帶回國去,就帶我去買一種有紙盒包裝的,可以存放一周的麵包。
「李先生想要什麼口味?」他問。
「芝士。」我不假思索。
回公司找歐陽簡匯報日本的工作,雖然在日本時我們已經在msn上溝通過了。
「很不錯啊李歐。」她對我微笑。
她第一次說我很不錯,再辛苦都萬分欣慰。
我拿出紙盒麵包給她,說:「在日本不知道給你帶什麼好,就記得你愛吃麵包。」
她看著包裝說:「每次都是芝士麵包?」
我像秘密被揭穿一般愕然。
她說:「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是你買芝士麵包給我的。第一次有個男人,一直送各種的芝士麵包給我。你知道嗎李歐,第一次。」
又當司機,歐陽簡做嚮導,車行至一條小巷,她讓我停下。
歐陽簡下車走進一家簡樸的麵包店,出來時手上多了一袋麵包。
她看我笑說:「我的主食不是米飯,是麵包。過去在美國讀書時養成的習慣。」
我說:「洋習慣。」
「是窮習慣,那時中餐館不像現在多,我一個窮學生哪裡吃得起。吃飯時麵包最好打發,配一杯熱水就當一頓飯了。後來吃習慣了,越來越喜歡,回國以後也是,每天都要吃麵包,又擔心吃多了長胖,只好逼著自己去健身房。」
「身材是你最不必擔心的問題。」這是真心話,歐陽簡不但不胖,還有些消瘦。
我們找了家中餐廳很快地吃完了午飯,繼續開始工作。下周要去上海出差,我發了幾封Email給大客戶,安排好了隨行同事的工作之後,抽空給在上海工作的妹妹打電話。
「歡迎來上海啊,我一定從早到晚寸步不離地陪你。」妹妹一開口就是嘻嘻哈哈。
「要是不怕被老闆炒,當然沒問題。」
話雖這樣說,見到妹妹,還是在我到上海三天以後。行程安排得很緊,晚上應酬完回酒店已經深夜,疲憊到只想泡澡看電視。最後一天事情處理完,約了妹妹。
她穿黑色套裝,高跟鞋,裝扮似歐陽簡。
我說:「你穿得像我老闆。」
她笑說:「寫字樓裡的女人都這麼穿,跳槽到新公司感覺如何?」
我歎氣說:「最近心惶惶地,怕做得不夠好。」
「莉莉以前跟我說,最討厭你患得患失,沒有男人氣概。」
我們在滿是歐式情調的街上散步,這個時候我不想說莉莉。我想到麵包,說:「這裡有好吃的麵包店嗎,我要買麵包。」
妹妹帶我去一家門面很小的麵包店,裡面的木頭貨架上擺滿麵包。櫃檯裡站著個圍著圍裙的外國中年女人。
我用英文問她:「什麼麵包女孩子會喜歡?」
她選了一小塊放在我手裡說:「裡面有芝士。」
我說:「又是芝士。」
她笑說:「芝士麵包永遠可以打動女人。」
我又問:「它放到明天不會壞吧。」
她說:「你可以用錫箔紙包起來,明天要吃的時候放在微波爐加熱三十秒,就跟新鮮的一樣了。」
妹妹看著我,問:「不會是給莉莉買的吧?」
我回答:「不是買給她的,但我也不告訴你我買給誰。」
妹妹狠拍我的頭,差點沒被她打暈。
上海回來公司發生了大事,於亞榮帶著客戶自立門戶了,事先沒有一個人知情,他保密得很好,只是在臨走的那天給歐陽簡發封辭職郵件。
歐陽簡在開會時並沒有提到這件事,只是問我上海的情況。我匯報完,她就宣佈散會。
中午她不在辦公室,我把從上海帶回來的麵包加熱好,放在她的桌上。
於亞榮的辭職,一定給她不小打擊。一直當做心腹的人,說走就走了,還帶走了客戶。不過此事也有積極一面,於亞榮不走,他底下那幫人怎麼有機會呢。不過我是沒有任何覬覦的,在歐陽簡的眼裡,我李歐有什麼份量。我有自知之明。
晚飯後照例去公司加班。加班加成了習慣,反正回家也是一個人上網看電視。
走到最裡面的辦公室,這也成了習慣。門虛掩著,歐陽簡不在。我失望起來,又不知道自己失望什麼。
手機響起,是歐陽簡打來的。
「你在公司吧?」她問。
「在。」
「去我辦公室裡把桌面上的車鑰匙拿上,去地下車庫把我的車開到路口的餐廳來接我。謝謝。」
我把車開到餐廳時她正和一個男人在。
站起身把百葉窗調密,輕輕擁抱我。我聞到她耳垂上香水的味道,如夢幻般恍惚。
「還沒回答我,為什麼每次都是芝士麵包?」她在耳邊問。
「有人對我說,芝士麵包永遠可以打動女人。」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