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丈夫」被妻子拉回塵世間
丈夫欠下10萬元巨款,設計哄騙妻子離婚,然後逃進深山老林的千年古剎當了和尚。深明大義的妻子承擔下所有的債權、債務,經過幾年拚搏努力,終於還清了所有欠款,並千里迢迢找回了丈夫……
文/楊續明
(一)
玉婷和金榮強夫妻原來都是皖西宿縣一家機械廠的職工,1994年,該廠資不抵債倒閉後,夫妻倆開了家小雜貨店維持生活。
這年10月的一天,有一位鐵哥兒們找上門來,邀請金榮強去一趟沿海某地,搞一批緊俏走私家電回來販賣,並拍著胸脯保證能賺大錢。發財心切的金榮強見這鐵哥兒們常在此道上混,賺過不
對明天充滿自信的玉婷
少錢,也沒有與妻子商量,立刻從親朋好友那裡籌到10萬元現金,就與那人趕往福建,萬萬沒想到,他們在與走私犯秘密交易時,事情敗露了,發財夢成了泡影,他借來的10萬元全都賠了進去。
損失慘重的金榮強垂頭喪氣回到家。玉婷問清詳情,氣得將他臭罵了一頓。10萬元對於他們這樣的家庭來說,實在不是一個小數目。
聞知金榮強在福建栽了,那些借錢給他的親朋好友紛紛趕來要債。有一個債主竟然毫不顧及昔日情義,帶著幾個身強力壯的兄弟將他家的彩電、冰箱以及店裡的存貨一搬而空,然後揚長而去。
見多年苦心經營的家頃刻間變得空空蕩蕩的,玉婷悲傷地放聲大哭。半夜,門再次被敲開,原來是玉婷的表姐來催還借給他們的8000元,一直到天亮時分,見玉婷跪下,求情,表姐才罵罵咧咧地走了。面對此情此景,始終一言不發的金榮強流著淚,一聲不吭地出了家門。
一連幾天不見丈夫回來,玉婷心裡挺焦急的,因為丈夫從來沒經歷過這麼沉重的打擊,她真怕他一時想不開幹出什麼傻事來。
11月5日深夜,門外傳來轎車的喇叭聲,久不露面的丈夫從車上走了下來,與他一同下車的還有一個衣著入時的妖冶女人。
金榮強指著身邊的女人介紹說:「這是海都大酒店的劉經理,她已經答應幫我們還錢,但有個條件……我就是為這事回來同你商量的。」
「劉經理」遞過來一張名片,玉婷滿心歡喜,客客氣氣地將「劉經理」讓進了家。
丈夫直言不諱道:「我和劉經理讀高中時就是戀人,這事一直瞞著你,我這幾天就住在她那裡。還債的條件很簡單,只要我們離婚,她就幫我們還清所有的債務。」
玉婷一聽丈夫說要離婚,頓時感到驚愕,壓住火問「劉經理」,這事可是真的?「劉經理」竟說:「10萬元的債,夠你們還半輩子的,可我有的是錢,缺的就是金兄這個男人……我勸你與金兄分手吧,別拖著他與你一起受罪,只要你成全我們,我就一定幫你。」
玉婷見他們不像開玩笑,氣得渾身發抖。金榮強則平靜地說:「我知道這事來得突然,可事到如今也只好這樣了。離婚後,所有的債務我全背了,不要你還一分錢。你好好想想吧,兩天後我再來與你辦離婚手續。」說完,就與那女人一起鑽進轎車走了。
面對突然變故,玉婷傷心至極。結婚6年來,他們夫妻非常和睦,感情一直很好,即使是這次丈夫擅自做主欠下巨額債務,玉婷也體諒他的出發點是為這個家多賺點錢,打算同心協力一起還債。她萬萬沒有想到丈夫會置夫妻情義於不顧,為還欠債竟然做出如此無恥的決定,那麼自己又何必糾纏不放呢?
兩天後,金榮強再次來找玉婷時,玉婷乾脆利落地與他辦了離婚手續。
(二)
離婚後不幾天,玉婷瞭解到海都酒店根本沒有「劉經理」!
消息一傳出,所有的債主再次雲集玉婷家,紛紛指責他們夫妻玩假離婚,妄圖逃債,催逼得更凶了。
為了能給債主們一個明確的答覆,也為了洗刷自己的清白,玉婷經過明查暗訪,終於弄清了那所謂的「劉經理」只不過是外號叫「玉貓」、常常在附近的酒店一帶活動的妓女。玉婷幾經努力,終於找到了「玉貓」,問「玉貓」為什麼要這樣騙她,與她丈夫究竟是什麼關係。
「玉貓」猶豫了好一陣子才告訴玉婷,她以前根本就不認識金榮強,是朋友介紹才認識的,姓金的請她合演這場離婚戲,答應事成後給她500元,已先付給了200元定金。「但姓金的和你離婚後就再也不露面,至今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他還欠我300元呢,你能不能替他還上?」「玉貓」說道。玉婷終於弄明白丈夫是設計騙自己。丈夫為什麼這樣做,為什麼選擇離婚這種極端方式,不還清欠債就逃走呢?他到哪裡去了呢?玉婷突然想起來了,廠裡剛倒閉那陣子,他們夫妻在苦悶中曾經到過一個名叫「千佛寺」的寺廟燒香,當時金榮強悲傷地連聲說:「如果以後被逼得走投無路,我就到這裡當和尚……」丈夫雖然人不夠精明但心眼不壞,他這樣說八成真會這樣做;啊,他離婚的目的是為了躲債……這樣一想,玉婷再也坐不住了,立刻動身趕往遠在赤土嶺的千佛寺。
到了千佛寺向老和尚一打聽,玉婷得知,最近這裡果真來過一個這樣的男人,可隨後他又去了湖北省的廣濟寺。老和尚還說,廣濟寺在千里之外的大別山的深山老林中,要找到那座寺廟非常不容易。
玉婷打探到丈夫的確切消息,回到家後將這事告訴了父母。父母都勸玉婷說,這種男人,不值得多費心思,況且你們已經離婚了,更犯不著多操這份閒心。父母還說,離婚協議書上已經明確規定債權歸他,縱然告到法院,她也有理。
玉婷聽了只是不停地搖頭、不停地流淚。她心裡明白,他們夫妻結婚這麼多年恩愛有加,情深誼長;丈夫找「玉貓」逼她離婚,目的是把所有的債權債務攬到自己身上,以為他逃進寺廟債權債務就與她無關……這事雖然做得不明智,但他的出發點是為了她好,是不得已……
金榮強出逃的消息傳出後,急了眼的債主們揪住玉婷不放。最先聞訊趕來的是玉婷的表姐,她證實消息無誤後,一下昏了過去半天才醒,她哭著求玉婷說:「這8000元,可是我們夫妻多年的積蓄呀,你姐夫要下崗了,孩子要讀書……你不能把我們往絕路上逼啊!」
當初借錢給他們夫婦的,不是親戚就是多年的好朋友。現在雖說債權全歸金榮強,但她不能坐視不管!玉婷擦乾眼淚,逐一核實債主們手裡金榮強寫下的借據,將所有的債務全部承擔了下來。她表示:「這些債我認了,一分也不會賴,大家找不到金榮強就請找我,我一定還清所有債務,請大家相信我,給我一點時間……」聽她這樣一說,所有的債權人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他們就還債的期限達成了協議。
玉婷的父母見她獨自將債務承擔下來,都罵她是大傻瓜,並擔憂地說:「那可是10萬元啊,你一個弱女子,怎麼可能還得清?」
(三)
1995年元旦剛過,玉婷將孩子交給父母,帶著簡單的行李,外出打工去了。
玉婷先是去了江蘇無錫市,在一家製衣廠找到了工作,隨後在一家酒樓當上了服務小姐。伺候人雖然低三下四,還經常遭到騷擾,但報酬頗豐,她忍了一段時間沒吭聲。有一天夜裡,老闆提出要她為一個港商提供特殊服務,並說:「你不是著急還債嗎,這可是個好機會……」玉婷沒有說話,一抬手擋開那港客遞過來的鈔票,轉身就走出了這家酒店。
經人介紹,玉婷來到河鰻養殖場,由於水土不服,剛上班沒幾天,玉婷就病倒了。她持續幾天發高燒,昏昏沉沉的,但還是堅持上班。一天夜裡,她給鰻魚餵飼料,突然雙眼一黑,栽倒在魚池裡。工友們把她救起送往醫院,可她病沒好又出現在魚場裡。魚場總經理林善文得知此事後深受感動,免掉試用期,提前接收了她。玉婷勤勤懇懇地工作,很快就能獨當一面了。
1996年冬天,養殖場與下屬分場發生合同糾紛,結果林經理敗訴,失去了這家分常事業出現如此大的變故,林經理夫婦悶悶不樂。玉婷說:「既然在這裡擴建有困難,何不到內地去試試,我們家鄉非常適合養鰻魚。接著她向林經理夫婦詳細介紹了家鄉的地理、水土、氣溫等條件。林經理聽完,當即決定去她的家鄉考察,結果證實那裡確實是非常理想的養鰻之地。玉婷的舅舅在村裡當村長,正想發展鄉鎮企業。於是,在玉婷的引見下,雙方一拍即合,決定聯合辦常林家夫婦走後,玉婷作為場方代表,留在家鄉繼續負責養鰻場的具體事宜。
在外打工兩年時間裡,玉婷已經還掉2萬元的債務了。這年春節期間,玉婷特意把債主們請到家裡來,舉杯請求老少爺們再寬限一些時間,並表示自己一定把他們的債一分不少地還清。
(四)
1997年,玉婷家鄉的河鰻養殖場建成並投入生產,總場林經理委託玉婷和另一位名叫費東明的年輕技術員全面負責該場的運作。一時間,玉婷成了家鄉眾人注目的新聞人物。
費東明,聰明能幹,和玉婷同齡,有過短暫婚史。他與玉婷朝夕相處,慢慢對玉婷萌生了好感。玉婷的母親對女兒說:「你和榮強已分手了,我看東明對你有這方面的意思,你可以考慮考慮。」玉婷忙阻止道:「媽,您別說了,大債壓頭,我哪有這個心思!」遂對費東明的頻頻暗示裝聾作啞。
一天,真正動了情的費東明誠懇地對玉婷說:「玉婷,我曉得你被那些債務壓得很重,讓我也分擔一份吧。」玉婷笑著搖搖頭說:「別人欠的債你犯不著往自己的身上拉,但我還是要謝謝你的好意。」
轉眼年終就到了,將最後一批河鰻送到總場,結算後,總場從豐厚的利潤中提成重獎玉婷。拿著2萬元的獎金,玉婷感慨萬分。憑著辛勤勞動,她又還上了一筆債。
玉婷幹得更起勁了。1998年5月份,總場經理正式決定,將分場交由玉婷和費東明管理,並表示還要加她的薪水。
這天,費東明和玉婷正在談工作,一個債主來找玉婷,說妻子患病正在醫院開刀需要錢,要她無論如何想法子把錢還給他。人命關天,理應解危,可玉婷一時拿不出這麼多錢,便向林妻求援。林妻見狀,當即打電話給丈夫,在徵得同意後,從場財務室劃出5000元給那債主應急。事後,林妻關切地瞭解玉婷欠債情況,得知她還欠4萬元。林妻回到福建不久,就給玉婷匯來了4萬元,同時還來信說明,這是廠裡經過研究決定的,其中的3萬元是她的年終獎,提前發給她以解燃眉之急,另1萬元是林經理太太私人暫借給玉婷的,什麼時候還都可以。
10萬元的債終於全還清了。當離開最後一個債主家時,玉婷感到有一種無法言說的輕鬆和喜悅。回到家,她抱起兒子歡快地說:「咱們自由了,媽媽現在終於自由了!」當晚,她特意請費東明吃飯,感謝他的支持和幫助。月光下,費東明久久地注視著玉婷,說:「玉婷,你真了不起,很有志氣,我非常敬佩你,更希望能與你一起開創新生活。」
玉婷當然知道費東明對自己的一片心意。半晌,她突然站起來,跑回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思緒萬千:這幾年,她孤身一人打工還債,儘管已經與金榮強分手了,但她仍然揮不去他的影子,也無法說服自己,解釋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村裡的好些人議論:「這樣的男人,要他有何用?」「大難臨頭不是想辦法解決問題,而是扔下妻兒自己逃命,哪裡有一點男人的樣子?」玉婷不止一次地問自己,這樣的男人究竟還值不值得自己去愛?她在理智上否定,但情感卻割捨不下……為此,她覺得很難過;費東明是好男人,但她覺得他只是自己的同事和助手,別的什麼也談不上,難得費東明對自己一片真心,但自己不能接受他……
經過深思熟慮,玉婷把她要找回金榮強的想法告訴了費東明。費東明聽完後,低著頭久久不語,良久才抬起頭,說:「我尊重你的選擇……如果你找不到榮強,如果你復不了婚並考慮再嫁,請你第一個選擇我……」
1998年7月3日,玉婷再次來到千佛寺,問清了湖北廣濟寺的具體地點,就立刻動身前往尋夫。
廣濟寺位於大別山的深山老林之中,玉婷坐火車轉汽車,翻山越嶺,上溝過坎,整整找了近一個月,才找到這座千年古剎。剛進寺廟,玉婷一眼就看見金榮強了。他雖然一身出家人的打扮,但並沒有剃度。
突然看見玉婷到來,金榮強嚇得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裝模作樣閉上眼睛喃喃道:「阿彌陀佛,出家人四大皆空,善哉,善哉……」但他剛說了一半就不說了,因為他聽見玉婷在說話。
「10萬元的欠債,我已經全部還清了,分文不欠……我是來接你回家的。」「全部還清了?一分錢都不欠?你來接我回家?」金榮強失態地高叫起來,全然不顧住持會不會生氣,也不管千年古剎准不准高聲喊叫。
見玉婷再次點頭,金榮強轉身就跑,先是一下跪倒在佛像前,嘴裡嘰嘰咕咕罵自己,繼而又跑到9旬高齡的老和尚鑒亮住持面前,訴說事情的前因後果,請住持給他拿主意。
鑒亮和尚一直閉著眼睛聽金榮強講,良久才說:「你塵緣未了,回到凡間去吧……出家人慈悲為懷,你以後好自為之。」
千年古剎門口,金榮強跪在玉婷面前,痛哭流涕。玉婷拉起金榮強,說:「苦我吃了,債我還了,過去的真的過去了……佛門雖清靜,但我覺得並不適合你。我千里迢迢來找你,是因為兒子不能沒有爸爸,我也需要你,走吧,跟我回家……」
金榮強抹著眼淚隨玉婷上路了。
尾聲
現在玉婷仍是鰻魚場的主管。被妻子拉回塵世間的金榮強已同玉婷復了婚,並在該場工作。他們一家生活得非常幸福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