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走就是十二年,或許我走的是條不歸路,已在異鄉娶妻安家,離媽媽更遠了。
最傷心的是,在新兵連時媽媽給我寫信。媽媽沒進過書房門,掃盲班認得的幾個字,最終又還給歲月了。永遠不會忘記,那天晚上,班長又毒打我,還有那漫長的夜晚,無休止的體能訓練。終於熬到午夜1點,班長讓睡覺了,隨手遞給我一封信。看信封曉得是弟弟寫來的。在那種非常日子裡,雖然家書抵萬金,我已經疲憊得沒有心情?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這樣過的。倚床歪倒在小板凳上,我順手拆開信封,掉出一張紙條。揀起來看看,上面寫著:「東兒,好好幹。媽」字跡歪歪扭扭,像是火柴棍搭積木堆成的。旁邊還附註:「哥哥,這是媽媽叫我寫好,她照著畫的。你走了,媽媽天天哭,你要常寫信回家。」
我不曉得我是怎麼到外面牆根下嚎啕痛哭的,也不記得是如何失魂落魄地回去翻上床,眼一睜到天亮的。奇怪的是,媽媽的手諭,既是我無數無人時刻捶牆痛哭的催化劑,又是我經受磨難,堅韌不拔的護身符。有一天,有人約我半夜逃跑。我記得我媽要我好好幹,告訴他:「我死也要死在這裡,要跑你跑。」
放下書包,打起背包,走出校門,跨進營門,十而二年了,我已從青春少年步入而立之年,莊敬自強,處變不驚。我從來不過生日,每年7月28日,我都要含淚給媽媽打個電話,笑著告訴她,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是您的苦日,您受了不少苦,把我撫養成人,兒子會永遠孝順您。然後,我會悄悄地哭成淚人,跪向家鄉的方向,磕三個頭。
孝敬父母是為人子女的第一責任,寸草之心,豈能盡報三春之輝?孝是論心不論事,論事自古無孝子。我一直以為悲痛後悔莫過於子欲孝而親不在,舉孝廉該是對父母發自心底的感恩。古人云:父母在,不遠遊。離家千里十年百事疏,望鄉萬般一念久難靜。我算是遠遊之人,戎裝在身,忠孝難全。多少次,夢見又吃到媽媽做的飯菜,穿上媽媽織的毛衣,醒來才發現離媽媽很遠。疼媽媽未必不丈夫,更何況普天下人,慈母之心才是愛最大。祝願媽媽永遠年輕,是最可愛的傻話,是心甘情願被蒙騙的謊言,我願說到八十三!去年初夏,媽媽五十生辰,我千里迢迢趕回去,正如歌中所唱:「為了母親的微笑」,做兒子的多開心!
媽媽,您是我和弟弟今生最大最後最溫暖的懷抱,在您殷殷的注視中,我們願意繞在您和爸爸的膝下,永遠長不大。不識字的媽媽,兒子用這被淚水沾濕的紙箋,說他愛您到生命的最後一息!
我心如水,當照映媽媽漸要斑白的兩鬢,朝如青絲暮成雪,朝夕之間,是兒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