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傷
相識非常偶然。
那天,他如同往常一樣去裝水。剛打完水,還沒離開水車,就有一個正蹲著裝水的女孩仰著臉問他:「同學,你的杯子是在哪買的。」
他沒有說話,他楞住了,他萬沒想到會有不認識的女孩會主動和他說話。他腦子頓時一片空白,過了幾秒鐘才回答。
「嗯,我的杯子,是我媽幫我買的,」頓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是在哪買的。說完他就走了,步子邁得很謹慎。他一覺得有女孩子看著他,他就會這樣走路。雖然他知道女孩子都不會在意他,但他還是這樣,心裡做怪吧。
走了挺遠,他忍不住往後回頭,看到剛才的女孩也在往這邊走,而她的目光,好像,正看著自己!!
他連忙把頭往兩邊看看,裝作要尋找什麼東西的樣子。然後迅速轉回來,臉上一陣熱,想不會別她發現自己在偷看她吧!心理狂跳不止,恨自己這麼不小心。又記起之前說的話,覺得嘴苯,要是再有機會,他肯定會說:「這樣的杯子很多人用的,你還是去找一些其它的吧。這樣有個性。」
差不多回到本班教室時,他從走廊探出頭,想再看一下那個女孩兒,想知道她是幾班的。可是,下面沒半個人影。他有些失望。
「能再見見她就好了。」
時不時,他上課走神,無意中就看到桌上的水杯。
淡藍色的蓋子,淡藍色的印字,淡藍色的圖案,除此就是透明的背景。他喜歡這種淡藍色,像天空的顏色。他想,她也是喜歡這種顏色的吧,她也喜歡純淨的天空吧。
惟一美中不足的是,杯子上劃開了淺淺的刮痕。
如時光裂縫拉過了幾個星期。無聊枯燥的生活。
晚修課間,一個平時常和他打鬧的女生問他去不去接水,他正覺得沒事可做有點無聊,便一起去了。
接水處特別熱鬧,八個水龍頭齊開也還是人滿為患。大家無形中已排好了隊,按著與正接水者的遠近程度。亂而有序。
他和女生聊著笑著,終於排到了最近的位置。正在接水的人抬起頭,他隨便瞥了一眼,轉頭向女生的瞬間卻覺得那張臉似曾相識。他努力在記憶中搜索,以致沒注意聽女生的話,只好「恩」「哦」地敷衍。
在接水的人站起來,四目相對時。他猛然記起幾個星期前問他水杯在哪買的女孩,正在眼前!他當時真想找條地縫鑽進去或是學川劇大師變臉。他是很希望見到她,可這樣的機遇太突然,毫無一點準備。
可惜,對方在起身是已看到他懸在空中的水杯。對望了兩秒,他裝作不認識似地扭開瓶蓋蹲了下去。她倒開口了:「同學,不記得我了嗎。」
哎,還是認出來了。他心裡這麼想,嘴上卻說:「哦,是嗎?他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文不答意。
「是啊是啊,你不記得了?」她挺高興的樣子,「也是這裡呀。」
「哦,想起來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嗯,那……同學,那我先走啦。」
待她一走,旁邊的女生起哄了:「喲,認識的哦,還用一樣的瓶子埃」
「亂講。」他臉有些紅,「才見過一次而已。「
「算這次兩次了吧。」女生笑嘻嘻地,他已說不出話來。
隨後,他理所當然地在每天晚修可見去裝水,偶爾也會碰上,說一兩句話,都挺客氣的招呼。因為她旁邊總圍著個死黨,沒什麼單獨交談的機會。裝完水,她就和死黨加入操場的人群中。這個時候,散步的人特多,大家都繞著操場一圈圈地走,說著一句句的閒話。他混在其中,偷偷走在她的後面。他覺得這樣靜靜地看著也很美好。
一次,他知識抬頭望下夜空的工夫,她卻不見了,連同她死黨。他有點慌,連忙從前面的人縫裡穿進去。還是不見,又往前穿梭了陣,然後在茫茫多的人海裡,在黑暗背影裡苦苦尋找。怕自己跑太快,又小心翼翼地往後退了會兒。
「嘿!同學,你也來散步埃」他聽到熟悉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嚇了一跳,忙轉過身去。就看到她正半蹲著繫著鞋帶,藍色的水杯放在地上。
「我看不是,那樣子……好像是在找什麼人吧1她死黨意味深長地望了她一眼。
他自然聽出了話裡的意思,怔了一下,才說:「是啊,我找同學呢……恩,他好像在那邊……我先走了。」說完便邁開步子往後走去,頭低著不敢看她們。
「先別走,能不能幫我們拿下瓶子,我們想跑跑步。」她死黨問。還沒等到他開口,她卻接上話,「會不會太麻煩人家。」
「不會的吧!是不是啊,同學?」死黨轉頭向他,調皮的樣子。好像他倆有什麼貓膩似的。
「嗯,」他瞄了她一眼,「我幫你們拿吧。」死黨一聽就搶過她水杯連同自己的一起塞給了他。
「你,哎……」她對著死黨無奈,只好轉想他,「如果等會兒找不到我們,就把瓶子送到八班讓他們轉給班長。」
「哦,好。」他拿著瓶子往後走了,被發現也不好意思再跟著。只是,她說「班長」,她是班長?那麼優秀,人又漂亮。真實難得的好女孩。
他忍不住有往後望了眼,癡癡地走開。
日子仍然平靜地過著。
上課他比原來專心很多,老師的表揚名單裡漸漸出現了他的名字。他想,她是班長,自己也不能落後埃
偶爾無聊了,發點小呆,目光又移到了水杯上。還是淡藍如天空,透明杯身。卻好像缺了點什麼。是什麼呢?
他撓了撓頭髮。哦!刮痕,那細長的刮痕呢?他舉起杯子迎著光仔細看著,轉了一圈又轉了一圈,沒半點線索。
光投在水杯裡明晃晃地扎眼,他微瞇了眼睛卻突然想到了什麼。好像,那天還瓶子時沒太在意,弄錯了!剎時,他差點想叫出聲來,「天吶,怎麼會這樣。」那麼,我一直用著她的水瓶,她,也一直用著我的水瓶。我們……
他不禁有些欣喜,他覺得自己有點壞壞的。
過幾天早上,他風風火火地踏著鈴聲進教室,坐在位置上大聲喘著粗氣。而後漸漸平靜下來邊打開翻蓋抽屜取書,竟驚訝地發現了一個信封躺在最上邊,淺淺的粉紅色。他大驚之下忙壓下抽屜蓋。
「啪」,很驚人的一聲,大家都慍怒地看著他。他臉熱了一片,不好意思地笑笑,心已亂成了疑團。剛才散走的熱氣似乎一下子又集中回來,背上干了的汗又再度湧出。當所有人都轉回頭,他才稍微定了下。
那是什麼,情書嗎?他真想立即拆出來看,可為了防止旁人知道,他還是耐住了性子,忐忑不安的憋了一節課,什麼都天不進。他不停回頭望後面的鐘,終於在下課鈴響的剎那將信包在衣服裡拿了出來,在老師說下課後跑了出去。
操場上還未有陽光,太陽一窩在雲朵裡睡了個懶覺。他找到個偏僻地,見方圓二十米內無人才顫著手拿出了信,然後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地取出。還是張粉紅色的信紙。他讀了起來,不時掃視四周以防突法情況。他讀得越多,抬頭的次數就愈加頻繁了。
這真是情書!雋秀的藍色圓珠筆跡,含蓄卻熱情洋溢的文字,最重要的是結尾處月好晚上六點半在廣場花圃見,還喲帶上——「我們的瓶子」。
他越想心頭越熱,往好方面又天馬行空地描繪了一番。中午他偷偷拿出來看了好幾遍,十幾遍。整個下午自習課都直勾勾地盯著水杯,腦裡幻想了上千種見面情景,上萬種對話。不知不覺他決定好了要去赴約。放學後猶豫再三還是回家洗了頭換了身最帥氣的衣服來了。
冬日的天暗得很早,此時路燈已全部亮起。柔和的昏黃光暈罩在每個人身上,溫暖而曖昧。
他老遠就瞅著她站在那了,雖模糊不清,但那背影姿態早一印在他腦裡。他忙就近找個垃圾桶吐掉口中嚼著的口香糖。然後快步跑過去,在近處停下以從容步伐走著,順手捋捋頭髮。同時心裡有些愧疚,第一次就讓人家久等。
「嗨。」她已經看到了,朝他擺擺手。
「嗨,」他小聲應了,「不好意思,我來晚了。」他看著她眨巴眨巴著眼睛,暮色讓她看起來更美。
「嗷,是我來得早了點啦1調皮著。
「對了,你……有什麼事要對我說的嗎?」她認真起來。
「我……」他有些呆了,沒想過她會如此快切入主題。原先準備好的台詞全都亂了套,大腦也亂了。頓時手足無措。
「我什麼,要說就說啊,吞吞吐吐的。」她有些不耐煩了,但也還是好奇地望了他一下。他怕她真的煩了,連忙在腦海裡拼湊句子,原來的台詞順序一下跳到最後。
「其實,:他突然很認真、嚴肅但又有些羞澀的語氣讓她也嚇了一跳,她隱隱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我也蠻喜歡你的。」聲音極小,彷彿在說給自己聽。
她豎起耳朵聽到模糊的一點,臉卻不自覺有點紅了。她隱約猜到了一點,急了:「什麼,大聲點1
半晌。「我是說……我也挺喜歡你的。」
「什麼,你……喜歡我?」她雖做了點準備,但還是感到難以置信。他緊張地望著她。
兩人沉默著。
「可是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啊?……那你為什麼還要寫這封信給我。」
「信?什麼信?」她看著粉紅的信封搖搖頭。
「這不是我寫的,我從沒寫過信。」
「那是誰寫的?那你為什麼又會來?」
「哦,我這也有封你寫給我的信,說,有重要的事情跟我說。」
「呃?這也不是我寫的。」
又是沉默。兩人好像都想到了什麼。
突然,從遠處走近一個人,他們同時望去。她的死黨。
「好啦!把我們的瓶子換回來。」說著,他茫然伸出手交換回自己的瓶子。又想到了什麼。
「這信,你弄的?」他有些慍怒。
「嗯,是我寫的,兩封都是。原來只是想開個玩笑啦,誰知你……」
「玩笑?你……」他說不出話來,憤怒地逼視著她死黨,拳頭不自覺地握緊。
「想打我?好,我實話說吧。這是用來試探你的,誰知道你故意掉包我們家瓶子有什麼用意。她還偏不相信你喜歡她。現在好了,你別老糾纏她了。就你這樣……應該有些自知之明吧。別握著拳頭想揍人似的。」
「好了,少說兩句,你做得有些過了。」她忙止住死黨。
他氣急敗壞,真想揮下一拳,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但血往上湧,連他也不知為什麼,就將瓶子順手丟出。
「啪。」
那一瞬,他感到了一種釋放。同時眼裡的淚也在不停打轉,他迅速轉過身。
後面的人好像說著什麼。他卻像什麼也沒聽見,只靜靜地走著。很隨意的樣子。
他終於在女孩子面前也能走出最自然的姿態。
後來,他看到過她和一男生走在一起親密地聊天。據說,那男生是八班班長。
從此,她去打水,再也沒見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