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對不起
我家有4個孩子,大哥、二姐、我和小弟。二姐6歲時,不能生育的大伯和父親說想要他的一個孩子。父母商量後,首先考慮的是我,因為那時我4歲,小一些更容易收養。但我大哭大鬧,說不要別人做我的爹媽。二姐說:「我去吧。」這一去,我們我家有4個孩子,大哥、二姐、我和小弟。二姐6歲時,不能生育的大伯和父親說想要他的一個孩子。父母商量後,首先考慮的是我,因為那時我4歲,小一些更容易收養。但我大哭大鬧,說不要別人做我的爹媽。二姐說:「我去吧。」這一去,我們的命運就是天壤之別。我家在北京,而大伯家在河北的一個小城。大伯不過是個化肥廠的工人,伯母是紡織廠的女工,家庭條件可想而知。
二姐19歲參加工作,在大伯那家化肥廠上班。22歲時經人介紹,嫁給了單位裡的一個司機。她帶著姐夫來我家時,我已經在北大上大二了。當我看到她帶著一個髒兮兮的男人坐在客廳時,只打了聲招呼,就回了自己的房間。
那時我在聯繫出國事宜。說實話,我從心底裡看不起二姐,認為她是鄉下人,而家裡的其他人也這麼認為。大哥去了澳大利亞,小弟在北師大上大一,只有她在一家化肥廠上班,還嫁了一個看起來那麼惡俗的司機。
大哥在澳大利亞結了婚,一個月不來一次電話。我辦了去美國的手續,小弟也說要去新加坡留學。留在父母身邊的人,居然是二姐。
不久,大哥在澳大利亞有了孩子,想請個人過去給他帶孩子。那時父母的身體不大好,於是大哥打電話給二姐,請她幫忙。二姐二話沒說,就去了澳大利亞,一去就是兩年。後來大哥說,在他最困難的時候,是二妹幫了他。
但我一直覺得大家還是看不起二姐。她文化不高,說著那個小城的土話,雖然我們表面上和她也親熱,但心裡的隔閡不是輕易就能抹掉的。我去了美國、小弟去了新加坡之後,伯父伯母也去世了,於是她回到父母身邊照顧他們。
我偶爾給大哥和小弟打電話,大哥和小弟在言語間就流露出一些微詞。小弟說:「她為什麼要回北京?你想想,咱爸咱媽一輩子得攢多少錢啊!她肯定有想法!」說實話,我也是這麼想的。她在那個小城,一個月做死做活掙五六百元。我們往家裡打電話的次數越來越少,直到有一天,母親打來電話說,父親不行了。
我們趕到家才知道,父親一年前就中風了,但二姐阻攔了母親不讓她告訴我們,說是會因此分心而影響我們的事業。這一年,二姐衣不解帶地伺候著父親,直到他去世。母親泣不成聲地說:「苦了你二姐啊,如果不是她,你爸爸怎能活到今天……」
我看了一眼二姐,她又瘦了,而且頭上居然有了白髮。但我轉念一想,如果她是為財產來的呢?
當母親還要誇二姐時,我心浮氣躁地說:「行了行了,這年頭人心隔肚皮,誰知道誰怎麼回事兒?也許是為了什麼目的呢?」啪!母親給了我一個耳光,怒不可遏地說:「我早就看透了你們,你們都太自私,只想著自己,而且把別人都想得像你們一樣自私、卑鄙。你想想,你二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她這都是替你!想當初,是要把你送出去的啊!」
我沉默了。
晚上,母親與我一起睡時,流著淚說:「看到你們現在一個個活得光彩照人,我越來越內疚、越來越心疼。我對不起你二姐啊!」我輕描淡寫地說:「這都是人的命,你別想那麼多了。」母親只顧感傷,並沒有覺察出我的冷淡。她接著說:「那天晚上我和你二姐談了一夜,想把我們的財產給她一半作為補償,因為她受的苦太多了。但你二姐居然拒絕了,她說她已經得到了最好的財產,那就是大伯、伯母的愛和父母的愛……」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望著泣不成聲的母親,我的眼圈也濕了,背過身去在心裡默默叫著:「二姐,我誤解你了,你受苦了!」
二姐回到了北京,和母親生活在一起。母親說:「沒想到我生了4個孩子,最不疼愛的那個最後回到了我的身邊。」
過年時,我們全回了北京。大哥給二姐買了一件紅色的羽絨服,我給二姐買了一條羊絨的紅圍巾,小弟給二姐買了一條紅褲子。
二姐收到禮物,哭了。因為我們3個居然都記得:今年是二姐的本命年。
李雲貴/薦
(讀書人故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