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個月的翩翩起舞
那是一隻虛弱美麗的蝴蝶,春天的第一隻蝴蝶。從誕生到死亡,一個短暫而輕靈的過程,卻為我們開啟了春天的序幕。雲姨是朋友霞的母親,一個溫柔賢惠的女人。說話柔聲細語,做事輕拿輕放,在我們的印象中,雲姨似乎一輩子都那是一隻虛弱美麗的蝴蝶,春天的第一隻蝴蝶。從誕生到死亡,一個短暫而輕靈的過程,卻為我們開啟了春天的序幕。
雲姨是朋友霞的母親,一個溫柔賢惠的女人。說話柔聲細語,做事輕拿輕放,在我們的印象中,雲姨似乎一輩子都沒有大聲地說過話,骨子裡總是透著一股淡淡的憂傷。
很古典的雲姨卻生出了很前衛的女兒,霞的身體裡到處都是叛逆的聲響。小小年紀就學會了夜不歸宿,迪吧、聊吧、酒吧,吧吧光顧;商嘗賭嘗情場,場場不落。整個就是一個無厘頭,讓雲姨操碎了心。雲姨經常對著我歎息,說如果霞能有我一半聽話就好了。
雲姨從不打罵自己的女兒,只會不停地嘮叨,更多的是歎息。霞受不了那種壓抑,夜不歸宿的次數就更多了。直到有一天,她把一個比她大20多歲的自稱是搞藝術的男人領到家裡來,向雲姨介紹說是她的男朋友。雲姨生平第一次發怒了,她指著霞說,如果跟了這個男人,就別再踏進這個家門。霞選擇了她所謂的愛情,毅然決絕地扔下雲姨,拂袖而去。
雲姨一病不起。在醫院複查的時候,診斷出是癌症,並且是晚期。醫生說大限將至,雲姨的生命長度只剩下6個月。
雲姨知道了這一切之後,並沒有傷悲,相反卻有一種如釋重負般的輕鬆。雲姨是苦命的人,霞的父親在霞剛剛3歲的時候就因為車禍去世了。為了不讓女兒受繼父的氣,雲姨拒絕了很多好心人的撮合,堅持沒有再嫁人。雲姨手巧,靠給別人縫縫補補洗洗涮涮維持著生計。女兒考學考到哪裡,她就跟到哪裡,各種各樣的雜活她幾乎都干遍了。她的一生都是黑白的影像,沒有一點燦爛的顏色,宛若伴著古剎青燈的僧尼,夢是她的禪房,回憶是她的蓮花,她唯一惦念的塵世,是霞,她相依為命的女兒。
可是現在連霞也不在她身邊,在她離開塵世之前,怕是見不到她最後一面了。我們通過各種方式尋找霞,都無法聯繫上她。自從跟那個男人走了之後,她就像在人間蒸發了一樣,無影無蹤。
6個月,應該做點什麼呢?雲姨在心底為自己計劃著。雲姨的一生有太多的事情沒來得及去做,包括年輕時的夢想,她熱愛舞蹈,多想站到舞台上去表演,像一隻癡情的蝴蝶翩翩起舞啊!
跳舞!雲姨忽然心血來潮一般地要去跳舞。她每天給自己化很濃的妝,穿很艷麗的衣服,每天去扭大秧歌。不知情的鄰居們開玩笑,說她老樹發新枝,要梅開二度呢。
那些日子,她的臉上每天都掛著微笑,無比燦爛的顏色。她不捨得睡覺,回憶著每一個路經她生命的人,像一隻臨終的孔雀,梳理著自己的羽毛。
有一天,雲姨在跳舞的時候突然暈倒。我領著女兒去醫院看望已經骨瘦如柴的雲姨。她終於悲傷地喃喃低語:看來是等不到我那個傻丫頭回來了,她以為我真的不讓她踏進家門了?這幾個月,我拚命地鍛煉身體,就是想延長一點生命,等她回來埃唉,這個傻丫頭。我不也是為她好嗎?我怕她上當受騙礙…
這時從窗子裡飛進來一隻很小的白色蝴蝶,病床上的雲姨說,瞧,這是我看到的春天的第一隻蝴蝶,真好看。
或許是因為剛剛甦醒的緣故,那只蝴蝶顯得很虛弱,停落在了窗台上。女兒輕易就把它抓到手裡,歡呼雀躍著向我們炫耀。雲姨對女兒說,你喜歡蝴蝶嗎?她說喜歡。那麼就不要用手去抓它。雲姨對女兒解釋說,一隻蝴蝶的壽命很短很短,如果要算它從毛毛蟲到蝴蝶的變化,也就是十幾天,而它翅膀上的鱗片脫落得越厲害,壽命就會越短。所以,愛它就別傷害它,用手去抓它,會使它翅膀上的鱗片掉落。
女兒趕緊鬆開手,無限愛憐地望著飛走的蝴蝶。我看到蝴蝶扇動殘缺的翅膀,原本華麗的鱗片早已黯然失色,生機正在慢慢褪去,靈氣從它的身上一點一點被抽走,看似健康的外表下卻存在著一個無法止血的傷口,像一個為愛咯血的女子,愛情正在流逝,心,變得輕盈起來……
我們幫忙料理了雲姨的後事。那天,我們在雲姨的墓前放了很多鮮花,竟引來了很多蝴蝶。我想,這些蝴蝶大概就是雲姨的靈魂吧,它們對塵世有著太多的眷戀。
霞回來的時候,雲姨已經走了一個多月了。全世界的花都盛開著,所有的蝴蝶都忙著與它們傾心的花朵約會。霞早已離開了那個男人,說那個男人是個虐待狂,總是變著法地折磨她。她之所以遲遲沒有回來,是因為她不想讓雲姨看到她頹喪的樣子,她想讓自己美麗起來再回來。
霞問起她母親臨終前的願望,我對她說,雲姨只想變成蝴蝶。霞的眼淚洶湧而出,她說她在外面拚命地奮鬥,也是想把自己變成一隻蝴蝶,一隻能讓母親驕傲的蝴蝶。
畢竟是母女啊,儘管性格是迥然不同的,但卻懷揣著同樣的夢想。只是,女兒可以用一生的時間去實現她的夢想,而母親卻只有短短的6個月。
因為只有這短短的6個月是屬於她自己的。
(讀書人故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