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事之後,懂事之前
五歲,我試圖爬上家門口的那棵梨樹,被他發現,他折了一根樹枝抽我的雙腳。六歲,他把我送到村裡讀一年級,我在沒有放學之前背著書包回家,他讓我跪在書桌前,用細碎的竹枝抽我。九歲,因為等一個同伴... 五歲,我試圖爬上家門口的那棵梨樹,被他發現,他折了一根樹枝抽我的雙腳。六歲,他把我送到村裡讀一年級,我在沒有放學之前背著書包回家,他讓我跪在書桌前,用細碎的竹枝抽我。
九歲,因為等一個同伴耽誤了上學的時間,大家半路上商量好不去上課,幾天以後被他知道,舉著竹枝追著我打。
十一歲,他去學校瞭解情況,班主任老師說我最近一段時間有點懶散,回去之後,他讓母親不要拿飯給我,那次之後,他每次校訪,我都會提心吊膽。
十二歲,因為村裡的一些公事,他得罪了別人,隔三差五地有人朝家裡跑,他惱火至極,把怒火發洩到我和姐姐還有母親身上,整整一年的時間,他沒有在我們面前笑過。
十六歲,我升高中,去城裡會考,我要求他多給些錢,他不肯,當場訓斥我不知道節儉。
十七歲,我與初中的一個女同學通信,被他發現,強行把我的信件要去,警告我不要胡思亂想。
十八歲,因為生活過於艱辛,我提出增加費用,他與我理論,敗北,他一巴掌打在我的臉上。
十九歲,我迷戀上網絡,在最最關鍵的時候心不在焉,高考一敗塗地,他讓我去死,我走到河邊幾乎要跳下去,他沒有任何挽留之意。
二十歲,我在另外一座城市復讀,他過來看我,得知我並沒有怎麼用功的時候跑到教室抽我耳光,我至今記得當時周圍的目光,還有那晴天霹靂般的巨響,鮮血從我右邊的鼻孔流到嘴角,我冷笑,然後奪門而出。
二十一歲,他已明顯老態,卻依然不能改變喜歡隨手打人的習慣,因著一件小事用木棍敲我,我用手抓住,他不能動彈,破口大罵,丟掉棍子過來打我,我拿著棍子跑到城裡,三天三夜不想回家。
二十二歲,我讀大二,班上其他同學都買了手機,我在電話中告訴他我的想法,他隨即掛斷電話。
二十三歲,女朋友隨我回家給他過生日,我暗示女朋友將來會成為我的妻子,他不悅。等我把女朋友送走之後馬上跟我表明立場,我沒有辦法,情急之下告訴他這是我的私事,不用他管。他氣得臉色鐵青,氣急敗壞地要和我斷絕關係,回到學校之後,我三個月沒有打電話給他,他開始著急,托姐姐和解,事隔三個月之後我在電話中叫他爸爸,他哽咽得說不出話來,我試圖跟他解釋,話未出口,淚已成行。
連續幾個晚上無法入眠,輾轉反側,思前想後,覺得有點對不住他,畢竟他為我付出的心血,勝過他對我的殘忍,他已逐漸老去,這是不爭的事實。力不從心,想管住不能管的事,這是他的遺憾,卻是我的悲哀。他拼盡了半生的心血,想要我出人頭地,而他所做的每一件事的最後結果,卻往往適得其反。
一個星期之後,收到我寫回去的信,母親告訴我他「難得地開心」。可是我和他真正的溶解,是在一年後的夏天,爺爺離世後的那段時光。我從學校回到家裡,看到停在大堂中的靈柩,我在他懷中泣不成聲,他緊緊抱住我,寬厚的肩膀下是我並不強壯的身體。在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很多事情。
我決定要對他好,不管他如何對我,我都不再與他計較。
兩個月以後,我從學校畢業,回到家鄉的一家公司做經理,因為表現出色,老總親自登門拜訪,感謝他為公司培養了一位出色的管理人員,他興奮不已,與老總推杯換盞間不勝酒力。我扶他去裡屋休息,他躺下以後牢牢地抓住我的手,不讓我離開,我看著他安靜地睡去,心裡前所未有的安寧和平靜。
縱使時光老去,我依然愛你。(搖搖屋故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