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
在忙了一天,終於可以坐下來想寫寫父親的時候,卻又不知道該寫些什麼了。
他其實真的很普通,就像許許多多走在街上的行人,存在但你卻又無從感知。他不是成功人士,不屬於這個社會所說的精英。其實在中國的每一個縣城裡你都可以找得到許許多多像他一樣的人。年輕的時候響應黨的響召,和他的工友們一起在荒野外建設起了在當時來說是現代化的工廠。然後和工廠一起經歷了開始的艱難,中間的輝煌,再後來就是快要退休的時候工廠的破產讓他一不留神就成了這個社會所拋棄的下崗工人。他其實就是那個年代很多人的一個縮影,只不過他是我的父親。
下崗後的父親還是一如往常一樣的早出晚歸,每天騎著那輛破舊的單車穿梭於大街小巷的尋找工作。幸運的是父親在單位練就了一手好的鉗工手藝,很快的就找到了一份工作。想想那時,父親真的很難,因為他不僅要餬口,而且還要負擔著我的學費,就連已經退休的母親也不得不重操舊業,到離家很遠的地方給人打工。
畢業的時候,在還沒分配工作的那段日子裡,感覺就像突然陷入了無窮無盡的黑暗當中。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埋怨父親的無能,抱怨他不能像其他人的父母一樣為自己的子女安排工作,總是在有意無意找他的茬,找機會和他大吵一頓。可是每次他總是沉默不語。踱著腳步在陽台上吸著他的煙。一直到後來才聽我媽對我說,在那段時間裡,為了我的工作,他也沒少去求人,但對於像他這樣無權無勢的人來說,究竟會有多少人去理睬呢?
工作以後的我又一次離開了家,而父親的下崗之後找到的工作又由於企業的關門讓他開始了新的顛沛流離,像流民一樣在廣西的每一座城市裡做著工程安裝。風吹日曬的日子只是讓他的額頭的白髮越來越多。而最後,他在我工作附近的地方又重新找了一份工作,和以前一樣,也是做工程安裝。只是,按照他的話來說,離我近一點,沒有像往常一樣有離家的感覺。他還是如同以前一樣的早出晚歸,騎著那輛已經不能用破舊來形容的單車。給我的感覺其實和兒時一樣,只是我在看著他出門以後也就開始了我一天的工作。
他,我的父親,這就是他的經歷。在中國的每一座城市裡,有著太多和他一樣經歷的人,他們也許是你的,他的,她的父親。我們或多或少的都在對命運的不公做著埋怨,但真正不幸的,應該是我們的父輩。年輕時經歷了文革,在八十年代的日子剛有好轉的時候,九十年代的企業的破產讓他們陷入了困境,然後在新的世紀為了生存在城市的角落裡做著本來不屬於他們這個年紀的人應該去做的體力活。他們不懶,像老黃牛一樣的做著他們的來之不易工作,他們都很憨厚,他們都不善於表達,即使是對於子女。他們也曾經抗爭過,他們的抗爭只是為了讓高高在上的政府能夠知道其實在這盛世的某一個偏僻地方,還有一群被他們遺忘的人。他們就是每一個城市裡的弱勢群體,每一次改革都是以犧牲他們的利益作為開始,國有企業的改革讓他們失去了工作,而接下來的教育體制的改革讓他們為了子女的受教育又再一次背上了沉重的負擔,當他們子女畢業的時候,他們又一次為了子女的工作四處奔波。而他們為子女的工作有著落的歇一小會時候,房子又成了橫亙在他們前面的一座大山。翻過大山以為可以鬆口氣,多年的操勞讓他們又得了這樣或那樣的疾病,這時醫療體制的改革則高舉著大旗開始實施。
我曾經為國家經濟的快速增長感到歡欣鼓舞,因為經濟的增長意味著國家有著更多的財力對於向父親這樣的弱勢群體進行幫助。可是我們等來的只是美麗的廣場和高樓的聳立,現代化的城市的確需要更多的高樓,更多美麗的廣常可是,現代化也同樣需要在這個國家生存的每一個人能夠感受到國家對於他的關懷。改革是一個國家發展的必然,但是改革並不是為了一部分人的利益去犧牲你的,她的,他的,我的父親的利益。他們不是這個社會的精英,不是成功人士。但別忘了,他們是這個國家的公民。
「長夜空虛使我懷舊事 明月朗相對念母親 父母親愛心 柔善像碧月 懷念怎不悲莫禁 長夜空虛枕冷夜半泣 遙路遠碧海示我心 父母親愛心 柔善像碧月 常在心裡問何日報」 寫到最後,還是以陳百強的這首念親恩作為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