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媽媽的那段距離
我是個極易感動的人，也許但凡生於20世紀70年代，身為老知青子女的同齡人大都如我這般善感吧。在我的記憶中，從童年到結婚成家的這段光陰裡，母親在我心裡的印象更多的似乎不是溫暖而是沉默。我很小的時候，母親由於插隊的原因被留在外地工作，我被留在了北京姥姥身邊，她每隔一段時間才能回北京看望一次姥姥、姥爺還有我。記得最清楚的是，上小學的時候，下課回家走到門口，不經意聽到了母親的說話聲，我就會下意識地放慢腳步，有時還會走出去多耽誤一會兒工夫再回來，原因就是不想見母親，感覺上更多的是陌生和害怕。
每逢寒暑假的時候，姥姥讓我回那邊和母親生活一個假期，走之前我都會大哭一常現在想來，到底為什麼會哭，實在也說不清究竟。長大一些的時候有了知青戶口返城的政策，母親回來了，而我和母親之間似乎已經有了很長的一段距離。
母親是個不愛講話的人，我們從未像其他母女那樣親暱過，連走在街上我們之間總會有那麼一小段距離，更別說手牽手、肩並肩了，時間就是這樣年復一年地過去了。
終於，作為大女兒的我成家了。前幾天，剛做完手術的我在家裡休息，聽到門鈴響，推門一看是母親來了。五十多歲的人其實已不年輕了，母親提了很重的東西來看我，都是些吃的東西。母親說：「我買了排骨。」然後水都顧不上喝一口，就要去支鍋燉排骨。
那天午飯吃的是母親做得不很精緻的「小灶兒」，母親干家務很利落也很粗糙，透出她骨子裡那一份近似男人的硬朗與豪爽，而母親吃的是從超市買的散裝速凍餃子，我說拌個涼菜，她卻執意說簡單就好。餃子裝在盤子裡是一副不熟的樣兒，母親讓我嘗一嘗，有點硬有點生的味道，她卻很香地吃了起來。母親這一生吃了不少苦，只有吃過苦的女人才會這樣，正是不很順暢、舒適的生活造就了母親的不夠細膩，但卻形成了爽直、樸實而剛性的男人脾氣，雖然我並不是欣賞她的這種脾性，而在此刻，同為女人的我卻對她多了一分理解。
飯後母親和我坐在沙發上，我們中間隔著一小段距離，而不像其他母女那樣依偎而坐，母親囑咐了我一些術後注意事項，最主要的好像就是多吃東西，嘴得「壯」點兒。隨後，她去了趟衛生間，我就坐在沙發上醞釀著等她出來聊什麼，就和她聊聊掉頭髮的問題吧。
母親從衛生間出來拿起包說：「你睡會兒覺，我先回去了，奶奶一個人在家呢。」說完就開門走了，我對著母親的背影說：「您也太急了，這剛多一會兒啊，歇會兒再走吧。」「我就從沒拿走路多當回事兒!」母親鏗鏘有力的腳步聲響徹在樓道裡，這就是母親，永遠都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站在陽台上，望著母親遠去的背影，她的手在臉上擦了三次，一定是擦汗吧，應該不是像我一樣在流淚吧？因為母親不會像我這麼感性，她徑直向車站走去，絕不會一步三回頭，但我不知此刻，她的心是不是在回頭看我，回頭看她這個已經長大了的女兒。
此刻，母親的背影讓我有了萬種情緒，母親雖然面容早已不年輕，但身姿卻還硬朗，這該是兒女的福分吧。人的一生就是這樣，充盈著酸甜苦辣，縱有萬般不幸，還是會讓一些美好的畫面定格。我們的人生沒有程序和套路，雖然不是每個家庭都溫馨備至、馥郁芳香，可我想，愛就在家裡的某個角落，如果發現了就去珍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