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誓言在婚姻裡能過幾夜
百姓人家的孩子,自小就瞅著父母的眼色謀生,粗茶淡飯對我才是重要的,而愛是高懸在我那貧窘生活裡的一件美麗瓷器,它美則美矣,但它的涼薄易碎卻讓我不想碰它,也不敢碰它。
有一陣子我想離婚,瘋狂的想,之所以瘋狂的想是因為我知道我離不了。人的慾望有時候就像那麥田里的野草,你越拔它越長。離婚的慾望在我心裡瘋長,我沒辦法釋放這個不能實現的慾望就寫東西,寫作就是有這點好處你可以在小說裡做你在現實裡不能做的事,用某位女作家的話說寫作就是放毒。
人有時候活的特虛偽,心裡明明是這樣想的,嘴上卻非要那樣說,非得把自己弄成個口是心非的人不可。有陣子我恨死了我這份虛偽,每天看著他明明是很煩,可是在面對他時還要強裝笑臉。
夜深人靜時,我問自己,這樣委屈自己的感受到底是圖什麼?明明是不開心,明明是有了裂痕,卻還要裝出這副恩愛和美的樣子給誰看?難道說真是因為要維護這個家?那我又是什麼時候學的這麼會顧全大局了呢?
人把婚姻比作鞋,說合腳與否只有自知,我把這話理解為鞋只有不合腳才可以換,而只要合腳你就得老老實實的穿著。不知道這鞋的比喻是哪個高人下的,想來這高人的水平也是一般,不比我強到哪裡去,他只知道用鞋合腳與否來衡量婚姻的完美不完美。那要是有別的情況發生呢?比如說鞋開線了,鞋裡進了個石頭子,或者鞋被別人惦記上了?遇見這些情況我們可怎麼辦?高人沒說,也許高人是想讓我們自己拿主意。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夜幕昏昏,四野靜寂,我們住的小區漆黑一片,這裡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停電。
黑暗的房間裡,四處都是無盡的黑暗。我坐在百年不遇的黑暗裡獨自等待光明。初春的風裹挾著漫漫黃沙呼嘯而至,沙礫拍打玻璃的聲音尖銳刺耳。我握著電話一遍遍的撥他的手機,我運氣真不好,那邊總是一個冷漠的女聲: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我繼續撥,那邊繼續重複。整個晚上我不停的撥,我想把我對黑暗的恐懼通過沒有溫度的電話線傳遞給他。可是我失敗了。
在光明來臨的那一刻,樓下不知哪個孩童打起了口哨,接著是一片歡呼,是一片不是一聲,原來不屈不撓等待光明的不止我一個。在燈光刷地照亮房間的這一刻,我卻流淚了。靜靜的坐著,聽著各種電器在接上電源以後嗡嗡的工作聲。生活能在瞬間既恢復正常,可是人心能嗎?
接下來的日子裡,我開始認真的思考一個問題:離婚。離婚以後我怎樣獨自撫養兒子長大,離婚以後我怎樣找到一份待遇優厚的工作保障我的生活不受婚變的影響,離婚以後我怎樣面對親朋的詢問。離婚以後我能否承受孤單。我先在紙上為自己設置了一個個的障礙,每一個障礙都足以讓我裹足不前。我發現做理性女人是如此的不暢快。
日子在同床異夢中悄悄的流過。他短信不斷,電話不斷,我由最初的憤然到此時的漠然。期間的心路掙扎也許幾十萬字都沒法描述清楚。因為能講的出口的心傷永遠不是真正的心傷。
我在漠然裡積攢力量,我耐心的、細緻的觀察他短信、電話後面的眉開眼笑。他的眉開眼笑我很熟悉,它在我們相識的最初,婚姻的最初曾頻繁的出現過。原來一個人可以愛很多次。
又是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和他終於爆發了一場堪比九級地震的家庭戰爭。戰爭的起因是兒子的發燒,那個晚上他一直在燒,我給他量了幾次體溫,熱度一直不退,摸著火炭似的兒子,我只能手足無措的焦急,我不敢貿然的給他吃退燒藥,曾被醫生告誡過,決不能胡亂的給孩子吃退燒藥,小默發燒了,我對整個晚上一直粘在電腦前的他說。
嗯,給他吃點退燒藥,他頭不抬眼不睜的回我,他的十指在鍵盤上歡快的舞動著,這個時候他居然還能歡快得起來!他這份歡快一下子燃起了我心裡隱藏已久的那簇火苗。
啪,我關了電腦。一時間倆人都楞住了,誰都沒想到我會躥的這般快,本來我在臥室的門邊站著,離電腦和他足有五米的距離,是憤怒讓我動如脫兔了。
接著又拔了電話線,我是真的昏了頭,其實應該拔網線才對,再接著摔了那盞我在燈飾市場費盡心力淘來的繪有《清明上河圖》的古瓷檯燈。這盞檯燈曾是他的最愛。他也開始摔了,摔的是某個結婚紀念日買的水晶花瓶。很奇怪我們都還葆有理智,沒砸電腦,沒砸電視,沒砸鍋碗瓢盆。隨著兩聲巨響,兒子哇的一聲哭了。
後來這個晚上成了鐫刻在我記憶深處的一道風景。常常的在某個無法成眠的夜晚,我把它拿出來一次次的回顧。
一個蓬頭散髮的瘦弱女人,在午夜的街頭背著她的兒子步履如山的走在去醫院的路上,其實我並不比別的女人更瘦弱,但多年以來,我願意把自己想像成弱不禁風。多年的暗示終於在那天結果了,身為母親的我竟背不動兒子,母愛的力量竟不是大如天。午夜的街頭清冷、寂寥,背上兒子粗重的呼吸讓我的脊樑一陣陣的發冷,一生中從未有這樣無助的時刻,之前沒有之後也沒有。
在陪兒子在醫院折騰了一夜後,清晨我帶兒子回家,坐進車裡,路邊不知是哪家早開門的髮廊在放龐龍的那首,《你是我的玫瑰》在他嘶啞的歌聲裡,我打開手機,一條條短信在屏幕上爭先恐後的躍出,我流著淚刪。淚不是為他流,淚也不是為自己流,在經歷裡這樣一個夜晚以後我只想哭。不見復關,泣涕漣漣。既見復關,載笑載言。我不是《氓》裡的那個女子,我是個記仇的女人。生命裡的每一次傷害我都記得,我不會去尋求報復,但我記得。
曾經在我們兩情繾綣時,他說過,他是我的棉花,他會用愛溫暖我一生。在經歷了這樣一個夜晚以後,我終於明白,在這世界上沒有誰是我的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