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髮有些糾纏不清
深夜12點,寫完最後一個字,我叫車去酒吧。
街上有點暗淡無光,霓虹燈像宿醉的人,有些無力和頹喪。而我則像一朵深夜盛開的花朵在這裡誇張地綻放。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我黎明前的最後一站,但我會在這裡停留。我放縱自己,在深夜裡落坐酒吧;我知道自己誇張,卻不肯收斂最後的一點艷色。身上銀色的衣服在燈光下閃著迷人的亮,長髮有些糾纏不清。
他向我走來的時候,我只看了看他的領帶。我斷定,他是個很年輕卻又收入不菲的男人。再抬頭看他的臉的時候,我看到了明朗中透出的世故。
我笑了一笑,我的笑讓自己放鬆。
和陌生人在一起的時候,我只喝小瓶的啤酒。我並沒有向他講我的心事,說我愛上了一個人,儘管我非常想講。他也沒有說他的故事。他和我都一定覺得那太矯情,像中學生。
我們只是笑著像認識許久的朋友一樣玩著酒吧裡常玩的遊戲。我總是贏,可我不知道是不是他一直在讓我。當我帶著薄醉的時候,他已經有幾分深深的醉意了。
如果快樂可以像錢那樣儲存,我願意去開一個戶頭,把它們一分不漏地存起來,慢慢享用。我怕有一天,我的快樂被我過早地揮霍光,就再也沒有了。
他的手指修長乾淨、手掌很大。我想像著他的新娘為他戴戒指的樣子,不禁笑了。他問我:你在笑什麼?我說:在想你老婆給你戴戒指的樣子,得挑個大的才行。他也笑。用啤酒的蓋子覆在他的無名指上說,這樣大,夠不夠?
快到2點的時候,我身上的薄衣透出了寒意,用手抱住了自己的肩,突然有些自憐:這樣的肩膀,能擔負什麼呢?曾經以為自己有一個有力的臂膀可以倚靠,但是最終還是只能用自己的手環繞自己的肩。
他輕輕拉住我:你冷了,不如去我家裡。
我的猶豫寫在眼睛裡,我抬頭去找他的眼的時候,卻發覺裡面有一點點清澈的東西。
於是我點了頭,我突然產生一種放縱自己的快感。
他的家很整齊,對一個男人來說,甚至過於清潔。他打開音響,放著一首很慢的音樂,然後赤著腳,給我找吃的東西。
我靠在沙發上,有酒精微微的辛辣和飛揚的縱意。我看著他在音樂聲中走來走去,突然產生了家的溫暖。這樣的感覺對一個基本上是個陌生人的男人,我很吃驚自己。
窗戶透進一些夜風,能微微吹動我的長髮。他在我身旁坐下,把手指插進我的頭髮,說:你讓人捉摸不定,我不敢斷定你是哪一種女孩。我抬起一點點眼看他:你又經歷過多少種女孩?
他把手從我和頭髮上拿開,說,我們跳舞吧。
偎在他的懷裡跳舞,樣子象多年的情侶。我一點不瞭解懷中的這個男人,他也是。可是我們卻如此親密。夜一點點地滲透進我們的身體,有點寒,有點絕望。
一覺睡到中午,我用清水洗了臉,他送我回家。路上,他看著陽光中的我,彷彿有點陌生,他猶豫地說:夜裡的你和白天的你如此不同,現在你看起來像是個孩子。你的放縱裡夾雜著純美,為什麼會這樣?我笑起來,也許,不是我,夜才是主要的原因,夜是我能倚靠的懷抱,夜是我的美麗的理由。
要分手的時候,他拉住我,問我的名字。我散散地笑著,眼睛裡裝滿了似是而非。他微微有些惱怒,把一張名片塞在我的手裡,狠狠地說,你要找我!主動權在你,但我要求你來找我!我又笑起來。我知道,我沒有化妝的臉在陽光下應該是很年輕燦爛的,但是我的心依然蜷縮在黑夜裡。
我選擇離開,我知道身後有他的眼睛,但我卻沒有回頭。因為,我只是他在昨夜遇到的一個精靈,當太陽出來的時候,精靈會自動消失。他想留住完美,就留住昨夜好了,儘管我相信總會有一天,他會忽視昨夜的美麗。
我的身上套著他的衣服,因為我的晚裝不肯暴露在陽光下;他的名片,我已扔在身後的垃圾筒裡,因為我不想記住他的名字。
我明白一個真理,那就是:夜只是夜,永遠和白天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