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愛慾偷窺裡各自尋歡
冤家
週五下午,J&B公司會議室,例會進行中。
客戶部的經理林夕正口若懸河,語氣咄咄逼人。葉姿身為創意部經理,卻只是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對面那個威風犀利的男子,28歲,剛來公司半年,卻已讓其全體屬下聞風喪膽,獅子座的,大膽,潑辣,霸道,言詞犀利,鋒芒畢露,而且自我感覺良好,這種男人一定是敢愛敢恨的了,葉姿對他是又嫉又恨。葉姿在公司做了五年,克勤克儉,深得公司全體上下的愛戴,她外表溫和,保守,可是所出的創意卻往往令人叫絕。更重要的是她的不怒而威。在OFFICE這片江湖裡,兩人本是兩朵風格各異的奇葩,在各自的水域,可是,不知何時起,這種平衡卻被微妙打破了。今日的林夕正大發脾氣,說創意部不尊重客人的原本思想。
葉姿終於忍不住地拍案而起:J&B之所以走到今天,做出無數成功案子,就在於堅持了自我的風格和路線,而並非100%的被客人牽著走,我們一直這樣操作,而且很成功。五年來,創意部的同事從沒見過葉姿發如此大的火,大家都愣住,一時不知如何勸解。
最後夏總路過會議室,他沒有偏袒誰責備誰,他的手裡拿著一幅海報,面向大家緩緩展開。初看是《春光乍洩》的海報,半明半暗的光線下,一張床上有兩個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細看,卻發現那兩個緊緊相擁的人頭換成了夕琰和葉姿。下面有一行粗體字:創意部和設計部就該這樣親密無間。大家發出會心的微笑,林夕大方地伸出手來與葉姿相握,葉姿感覺了自己的失態,正羞憤難當,而且林夕眼中除了故做的友好之外,還有一抹意味深長的壞笑,她恨得牙癢癢。可是當著夏總的面,並不好發作,所以也只好伸手相握。可是一慣固執的她心裡明白:自己並非輕易就能與人握手真正言歡。這個冤家看來是結下了。
身體
魔羯座女人的生日禮物。
葉姿是典型的魔羯座女人,是十二星座中最受老闆恩寵的下屬。她踏實,細心,以事業為重,同時,她也固執,記仇。不善表達自己的情感,沒有多少朋友,外表冷漠羞怯,內心浪漫狂熱。所以星座書上說:魔羯是悶騷型的。
今天是葉姿的生日,她沒有告訴下屬,每年她都是獨自過生日。記得夏天時林夕的生日邀請了大幫下屬,還請了老闆和葉姿,並在場上與每一個女人共舞,他過得多麼張揚埃而葉姿呢,她的生活永遠都是按部就班的,她從不奢望奇跡。可是,今天,她回家打開信箱卻發現一支望遠鏡,還有一張紙條:看遠一點,你會更快樂,祝生日快樂。葉姿愣住了,誰呢?誰會送她禮物?
葉姿今年28歲,無戀人,沒結婚,是個單身女人。澀女郎定律說:單身是一種生活方式,婚姻是一種生存方式。葉姿有高薪,婚姻並非她的生存方式,她要的愛情不過是冰淇凌上的草莓:雖是生活的點綴,但也要求無比清新甜美。
不管怎樣,今天是不同的一天。葉姿回家第一件事就將衣服一件一件地脫掉扔到地板上,然後赤足走進浴缸。半個小時後,她披著浴巾出來,一時興起,將望遠鏡架在落地玻璃窗前,看了看深藍天幕裡的閃亮星子,像個山羊頭的星座,然後鏡頭調低,她把鏡頭瞄準對面的大廈,然後鎖定在與自己平行的那間房。屋子裡沒開燈。
葉姿看了一會,索然無味,開始練瑜伽。柔軟的腰肢就像一根柔軟的籐,等她累了,一邊喝咖啡一邊再次看望遠鏡裡,她卻看到對面屋子的窗邊有個男人穿著緊身的短褲在跑步機上跑步,但是因他背對著她,所以她看不見他的臉。她屏住呼吸,看見男人古銅色的皮膚上是金色的汗珠。她關掉鏡頭,喉頭有點緊。深圳十二月的天氣已變涼,可是葉姿卻覺得渾身發熱,她將衣服解開,站在落地玻璃窗前,張開雙臂,她感覺風正穿過她的身體,她的身體變得就像那乾淨而清涼的柚木地板一樣,寂寞而僵硬。
偷窺
偷窺有癮。
葉姿每日一下班就趕回家。然後架好望遠鏡,沐浴,穿上寬鬆的浴袍,望對面大廈的那間房子。男人一般是在6點左右回家,他的窗簾永遠拉開著,他的房間是開放式的一房一廳,因為葉姿能從鏡頭裡看見他客廳裡的深藍色浴缸,白色馬桶,牆上有一幅畫,是湯加麗的裸體芭蕾。男人一進門就開始邊望浴缸邊走邊脫衣服,然後沐浴出來再上跑步機,赤身裸體,他的身材健美勻稱修長。他有時坐在窗前的地板上抽煙喝酒,有時在窗邊的地上畫著什麼。葉姿猜想他一定不是個普通的上班族,因為能在這個地段租房或買房的都是薪水不菲的人,那麼他一定是白領或金領。
葉姿也開始在家裡全裸,她需要全部的放鬆,也許潛意識裡她被男人催眠了。一次,她看見男人在跑步機上跑,肌肉像小老鼠一樣竄來竄去。她情不自禁地撫摸自己那光滑如絲的肌膚,然後低頭看見自己那清新紅潤如帶著露珠的草莓一樣的乳頭,想起《作女》裡說,她如此清新甜美,可是你卻不能享用它。夜晚,她春夢一場,夢見有個強有力的男人親吻她,擁抱她,然後男人繞到她背後,緊緊地貼在她身上,唇炙熱地印在她的脖子上,然後男人從後面進入了她,她轉過臉卻分明看見男人就是林夕。她突然驚醒,只見滿地清冷的月光
,她不知不覺地用手撫摸自己細溜的脖子,挺立的胸。葉姿突然有一種渴望,她多麼想有個人可以跟她相擁而眠。她多麼渴望談一場戀愛。
清醒
友好。
沉浸在隱秘的充滿罪惡感的偷窺裡,葉姿變得更加靜默神秘,至少不曾發生過拍案而起的事情。所以當夏總在元旦晚宴上問林夕和葉姿近來相處如何時,葉姿只是微笑著凝視身邊的林夕,想不到林夕卻一把攬住了她的腰,親熱地說:我們一直就是這樣親密無間,夏總你放心。葉姿反應遲鈍一時不知應對,卻聽見林夕在她耳邊輕輕地說:可否賞光與我跳一曲?葉姿竟朝他點點頭,恍惚中與他滑進了舞池。
要怎樣,你才會明白我的心?林夕在她耳邊輕輕地說。葉姿恍惚中以為自己聽錯,所以只是茫然地望著林夕那兩片略為豐厚,唇線分明的性感的唇。
到底要怎樣,你才會愛上一個人?我是說,比如我,林夕再次說。看他的神色有點像調情,可是魔羯座的葉姿對調情毫無天分,只是正色道:林夕,你別開玩笑。
我是在問你,要怎樣你才會愛上我?林夕在幽暗的燈光中凝視著她的眼,固執地說。葉姿眼裡頓時有了戒備和懷疑的神色,林夕繼續說道:比如,此刻突然停電,地震,火災,山洪,慧星撞地球,總之,天災人禍,或者世界末日,你可以不要總是那麼四平八穩,波瀾不驚,安之若素。我想你柔弱,哭泣,害怕,撒嬌然後緊緊地貼在我懷裡,我也可以趁機保護你,照顧你,救出你,從此,你濃我濃,也好成就一段佳話,就像張奶奶寫的那個《傾城之戀》一樣。你說,可好?說到這裡,林夕竟然笑起來,臉上先前專注傷感的表情,瞬間即逝,而且那笑容厚顏無恥,意味深長。
葉姿終於停下腳步,忍無可忍地說:林生,你醉了!
我醉了倒好,今日,也可將我心中苦衷一古腦地倒給你,可恨我只醉了七分,我還有三分清醒,這三分清醒讓我放不下我的驕傲和自尊。這三分清醒讓我不敢認真地對你表白,所以只敢亦真亦假地向你試探。不過,也好,你就當我胡言亂語一場,罷了。說完,他撒手就走。竟將葉姿孤零零留在了舞廳中央。葉姿到洗手間去補妝,發現自己臉龐紅潤,目光如玉般溫潤,黑亮的瞳仁,彷彿清晨那吸足天地精華,掛著露珠的黑葡萄,那眼神裡彷彿有愛情來過的痕跡。
房子
除夕夜。1937酒吧。
葉姿受不了一個人坐在家裡傻傻地看熱熱鬧鬧的春節聯歡晚會。她扔下手裡那本雜誌,那裡面講到一個驚世駭俗的女人名叫木子美。那裡面還有一篇文章寫一個良家婦女受了情色電影的媚惑,沒有穿內褲就出去散步,可是依然忸忸怩怩的,她老公說她天生就不是一個邪勁的女人。葉姿突然心中冒出一股邪勁,她決定要去酒吧,她決心風騷一回,艷遇一把,她決心當個有邪勁的女人。於是她進了1937酒吧,點了一杯莎當妮。一邊一小口一小口地品著,一邊看吧檯上的留言簿,第一頁寫道:男人來喝酒通常有兩個原因:要麼是家裡沒有老婆,要麼是家裡已經有了一個。葉姿忍不住地笑出來。還有人寫道:睡在哪裡都是睡在夜裡--木子美。葉姿一邊看一邊笑。
有人輕輕地碰了一下葉姿的胳膊。葉姿轉過頭去,身邊那個男人一邊說請給我來杯伏特加,一邊很紳士地朝葉姿點點頭,而那眼神卻是肆無忌憚。葉姿本能地想轉過身去,卻想起自己要做邪女的誓言,所以就硬著接住他的目光。他遞過杯子來跟她的杯沿輕輕一碰說到:莎當妮是溫情的,適合你喝。葉姿有點好奇了,忍不住問他:難道什麼樣的人喝什麼樣的酒還有學問嗎?
當然,男人就此在她身邊的椅子上坐下來侃侃而談:喝什麼酒,聽什麼音樂都大有講究的。
醉情人頭馬/薩克斯/吉它/鋼琴
真情利氈/鋼琴/鼓/薩克斯
迷情朗姆/單簧管/合成器
柔情雪利/鋼琴/吉它
切!那你說我該喝什麼酒?葉姿拿眼白他。自以為是的雅皮!
你得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千萬別說叫LILY,LUCY之類的。
我就叫LILY。
天哪!你是木子美?男人睜大眼睛:李麗不就是木子美嗎?真的是你嗎?
去!去!葉姿方明白男人拿她開了玩笑,心裡有點受辱,卻有點得意,就是那種良家婦女被人偶爾看成壞女人般的得意。
你嘛。男人喝一口酒,停下來,從上到下地打量她:你該喝愛情雞尾酒。
愛情雞尾酒?多美的名字埃葉姿心神搖曳。
男人打了一個電話,不到半個小時,就有一個水果美酒花籃送來了。男人牽了葉姿的手往外走。
那是一個裝修簡潔的房子,寬大,明亮,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房間中央有一張巨大的床,長約2.9米、寬3.5米,外表皆為進口牛皮包裝。葉姿摸著床墊突然想起在報上看到過這種床的介紹,這不是普通的床,這就是傳說中的性愛床。她兼有保健按摩以及為性愛助力的功用。它集視、聽、吃、娛樂以及保健按摩等於一體。這種床要價近十萬元,這種床的全稱是全電腦多功能豪華床,而人們卻稱它為「性愛床」。
葉姿突然愣住了。這該是臥花眠柳的男子吧。自己怎麼跑到這裡來了?轉身想往門口走。男人卻從身後抱住她:怎麼害怕了?我知道的,表面越是端莊賢淑的女人,內心越是風騷瘋狂,就像《失樂園》中的凜子一樣,我不會看錯的。葉姿已感覺到男人從背後傳來的渴望,她悲哀地想,活色生香的男人就在眼前,如果要放縱一次,對方夠俊也夠型,又不會動情,也算是個不錯的對象。可是,她的身體卻像她的心一樣乾澀苦澀。葉姿用手指點著花籃,裡面除了鮮花,美酒,巧克力,還有一個長方型盒子上寫著LIEBES COCKTAIL。這就是愛情雞尾酒嗎?這酒怎麼喝?
男人卻笑了起來:說你端莊呢,你要硬裝邪氣,這是性愛催情極品,它就像雞尾酒一樣美味可口。它能立即煥發你的活力!來吧,我們一起來試試。男人開始拉她。
葉姿的內心掙扎得厲害,抬眼卻見落地玻璃窗前有一架望遠鏡。男人跟過來說:別害羞啊,我們完全可以把它當著一種身體鍛煉,你不要有太大的負擔,其實女人更不應該憋著,不然皮膚會越來越粗,老得越來越快。我也瞭解,女人也會偷偷自慰的,比如我對面那個房間的女人,我有一次就看見她半夜亮著燈自慰的。
葉姿透過鏡頭看見了屬於自己的房子,再回過頭來發現這個屋子如此熟悉。原來,原來如此,葉姿落荒而逃。她可以在某個夜晚突發奇想地去扮演一個與她本人完全相反的角色,可是她受不了被一個男人從外到內地窺視。
神情
2月1日的清晨,葉姿返工的第一天,電梯門正要關上,一隻手伸過來,然後林夕衣冠楚楚地走了進來。早!他說。眼神明亮。
早!葉姿說,嘴角不經意露出一絲微笑。林夕忍不住地望著她說:那晚,我說的100%都是真的!葉姿也微笑著回道:我100%的相信,並感到榮幸,眼角眉稍露出一抹不經意的風情。林夕或許受了鼓舞:那我送你的禮物,你喜歡嗎?就是那只望遠鏡埃林夕急切的樣子像個孩子。
不錯,很不錯!葉姿頷首微笑,笑紋越漾越開,原來是他。
我剛學會調雞尾酒了,我調給你喝,好不好?林夕說話的神情,讓葉姿想起王菲的歌:像寵物一樣天真。據說當男人愛上一個人時,他會恢復孩子般的白癡,寵物般的天真。看來是真的,葉姿的心動了一下。
好埃葉姿微笑著轉身離去。高跟鞋在走廊裡敲得卡卡地響,聽上去有了那麼一點點妖氣和邪勁。走廊盡頭的水仙花開得很好,粉黃的蕊,淡淡的香氣,到處都是春天的味道。想起虞姬臨死前說的一句話:我比較喜歡這樣的收稍。葉姿臨愛前也在心裡說:或許,我真的可以跟他試試看,而且,我比較喜歡這樣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