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男上司騷擾反而被誣陷
余欣 女 30歲 公務員
我可能是該找個人嫁了,可在這兒,誰有勇氣娶我?能夠像現在這樣風平浪靜就不錯了。如果我要嫁人了,我會離開這兒,我會去大城市,海納百川,那裡可以容納更多世俗不能容納的東西,我會更自由一些,好過一些……
余欣在一個小城的縣政府工作,和我有一個共同的好友虹,在朋友聚會上見過幾面,嬌小玲瓏的,話語不多,她的周圍似乎籠罩著一層憂鬱,讓人很想探究她內心的故事——我覺得她一定有故事。
朋友虹知道我在做性騷擾的口述實錄,有一天吞吞吐吐地說,她可以幫我聯繫到一個女孩,讓我等她的消息。
一個星期以後,虹說女孩已答應和我聊聊,這女孩就是余欣,只是她有些難為情。不過,余欣對過往的事情已看得很淡,她願意把故事貢獻出來,讓更多的女孩引以為戒。
見面的那天是週末,地點就在余欣家裡,她說她一個人住,平時都不太出門,在家比較舒適自在一些。於是,我特地穿了一身寬鬆的衣裳,希望這一次訪問也像這明媚的春日午後一般,給憂鬱的余欣一點溫暖的慰藉,至少給她的憂鬱找一個出口。
余欣的家在小城的西南面,一片低矮的小山坡被圍了起來,密密匝匝地蓋起了縣政府的家屬住房。余欣到大門口來接我,她說單元樓樣子都差不多,怕我迷路了。說話的時候,她淺淺地笑著,有點矜持。
這會兒,我是第一次這麼近這麼認真地打量她。用時髦的話來說,余欣屬於第二眼美女,五官細巧秀氣,眼睛不大,雙眼皮淺淺的,但眼神蠻有靈氣。端坐下來的時候,她雙腿一前一後併攏著,雙手自然疊放於膝蓋上,背部挺直,收腹挺胸,合乎禮儀規範。我暗想,是不是在政府裡工作久了,人也會被訓練得循規蹈矩。
我說,非常不好意思,性騷擾的經歷對於女孩子來說,常常是一種傷害,我有些不忍心揭開這層傷疤。
余欣微微牽動一下嘴角,似乎是無奈地笑了一下。她說,對於世俗的眼光,她已經有些麻木,她曾經受傷過,為了擺脫傷害,她反抗過,但結果是更多的傷害,那些更多的傷害來自於所謂的風言風語,為此,她沉默了,沉默的結果是風言風語心滿意足地離開,而她也失去了和世俗反抗的力氣,過往的一幕幕像是場噩夢,夢已經醒了,也就傷害不到她了。
七年前,我和男朋友姜平一起分到這個小城工作。確切地說,姜平是我的前男友,大學同學,我們現在分手了,但那時候我們的感情非常好,原以為我會和他過一輩子。這裡是姜平的故鄉,他父母希望兒子和他們生活在一起,姜平非常孝順,非常聽父母的話,我只好放棄了大城市的工作機會,跟著姜平回到這裡。年輕的時候,真是一點都不考慮後果的,愛就是愛了,為他可以做很多犧牲,也預料不到會發生那麼多變故,所以,放棄得大義凜然的,覺得自己很偉大。
姜平的父母走了很多關係,把他弄進了交警部門,把我弄進了政府大院。學了四年的企業管理,做個科室的小秘書有點憋氣。留在大城市的女同學們大部分都到公司裡上班,每日衣著光鮮地當白領,可我就光在政府大院進出,小城也沒什麼新鮮的去處,很快我就會呆煩的。姜平的父母覺得我不識好歹,這麼穩定的工作,當時確實不好找,可他們不會理解年輕人的心情。
你可別以為在這種地方工作,日子會過得很輕鬆。越是基層,事務越多,隔一段時間就要去更基層的單位檢查工作。領導要我們匯報工作成效,材料都是我這邊出的,科長老爺們不會親自動手做這些事,我這個小秘書自然就活兒不斷。日子嘛,過得很快,因為忙,我也就漸漸習慣了。
剛到這兒的時候,因為未婚,單位分了宿舍給我,兩個人一間,我跟一位姓劉的女孩一起祝那女孩是本地人,基本上不在這兒住的,只有和家裡賭氣鬧彆扭的時候,她才悻悻地扛著個大包衝進來,一蒙頭栽到被窩裡,話也不和我多說一句。
那片宿舍就在對面那個山坡上,就在縣政府後院裡。那些建築都是解放前的舊房,爬滿青籐。剛開始,我還覺得蠻有詩意的,一開窗,後面是一小片林子,籐蘿枝蔓的,長得可熱鬧了,城市裡面不大看得見那樣的景色。可漸漸,我就害怕了。你想,到了晚上,整個宿舍樓沒幾個人住,我住的二樓基本上都是本地的年輕人,平日裡他們常回家,常常一個樓層只剩我一個人。一到夜裡,樓道裡的白熾燈昏黃昏黃的,腳步聲非常清晰。一個樓層只有一個廁所,晚上不去上廁所是不可能的,每一回我的心裡都直發毛。等我小跑著回自己屋裡,終於喘了一口氣,早早地鑽進被窩,那林子裡又不知有什麼東西叫了起來,唉,就跟電影裡演的山谷裡的聲音是一樣的那種。這一個晚上折騰得我,頭一個月裡,沒睡上一天好覺。
我跟姜平一說,他非常心疼,馬上讓我搬到他家住去。其實,我不太願意和他父母住一起,還沒結婚就進門,會讓他們瞧不起的。但姜平好說歹說,讓我放一百個心,說他的父母是天底下最好的父母,根本不會計較這些的,他還把我的情況告訴了他父母,他們也非常真誠地要我搬到家裡祝就這樣,我擺脫了每天夜裡恐怖片一樣的日子。
我那科室只有三個人。科長叫王勇,40多歲了,上有老下有小,他個子不高,蠻忠厚的樣子。副科長叫李艷,過一年就要退休了,所以也不怎麼負責,上班遲,下班早,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但誰也不敢惹她,因為她是副縣長太太。很多事都是王勇和我一起完成的。我們三個人的辦公室在走廊的深處,很安靜。
王勇非常照顧我,也常常鼓勵我努力表現自己的才能。暗地裡他說,副縣長太太退休以後,他會力薦我升級,他說我是大學生,學歷在這小縣裡算是高的,又是黨員,條件非常優越,只要有人提拔,有的是機會。那時候,我特別感激他,在一個單位裡,有人罩著總是好事。
有一天,照例是下鄉檢查。每一回下鄉,基層的人都會請我們吃個便飯,那酒可不能少喝。我是北方人,打小喝高粱酒的,啤酒不在我的話下,別人都覺得我這酒量深不可測。那天,王勇嚷嚷著要試試我的酒量到底有多深,硬要我喝白酒。當時我已經幾瓶啤酒下肚,再摻和上白酒,頭疼得厲害,立即掛起了白旗。但王勇不依不饒,說我要是倒下了,他會負責把我送回家的。眾人推搡著給我灌酒。
那天,司機沒跟著來,王勇自個兒開車。他把迷迷糊糊的我塞進車子,我只知道,車開始往城裡開了,那時,天剛剛黑。好一會兒,車停了,王勇說,我一個女孩子滿身酒氣的,回姜平家不方便,先在外面茶座裡小坐一會兒,醒醒酒再回也不遲。我覺得他的話很有道理,就跟他下了車。他把我帶進一家我從未去過的店,好像是KTV,我記得也不真切了,只知道那條街有些偏。我任由他攙著,進了一個包房。
音樂聲響了起來,王勇哼了幾首歌。房間裡的小燈很柔和,但我還是睜不開眼,斜在沙發上迷糊過去了。一會兒,我感到周圍突然間安靜極了,迷迷糊糊中,一陣涼意從心底冒了上來,人也一激靈,清醒了,覺得什麼東西在我的雙腿之間摸索著,睜眼一看,王勇正坐在我身邊,閉著眼,表情陶醉,他的那雙手正向我的腿根部游移著。
一陣噁心的感覺翻了上來,一古腦兒往王勇身上吐了去,把他的「美夢」吵醒了。我的酒也醒得差不多,鉚足了勁推開王勇。我衝他大叫:你不是人。那張往日裡溫厚的臉,當時居然是一副恬不知恥的表情。他說,他只是想摸摸我,不會傷害我的,只要我順從了他,那副科長的職位絕不會落到別人手裡。我衝上去掄圓了胳膊,扇了他一個巴掌。藉著酒勁,我這一巴掌不輕,他一個趔趄,退了幾步。沒等他站穩,我就開門跑了出去。我一邊跑一邊用手梳攏了一下頭髮。還好是晚飯時間,客人還不多,走廊裡也沒碰到服務員。我臉上發燙,又羞又惱,心想,這事可千萬不要讓別人知道了,否則我沒臉見人了。那天晚上我也沒敢把這事跟姜平說,怕他去跟王勇鬧,大家臉上都無光。姜平的媽媽埋怨了我一通,說女孩子不該在外面喝酒,即使是工作也要有個度。我是有苦說不出。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王勇像沒事人一樣,佈置了寫報告的任務,而且要我當天就寫完。那副嘴臉多麼誠懇、樸實啊,可在我眼裡已變成了一張面具。有時候我也懷疑那天發生的事是不是幻覺,我但願那是幻覺。可那些噁心的動作,那結結實實的一巴掌,多麼清晰的鏡頭,怎麼可能是假的呢。
你們在一個科室上班,這事之前他就沒有對你有過分行為?我疑惑地問余欣。
她搖搖頭說,王勇這人在單位裡口碑不錯。我剛才說他上有老下有小的,他要支撐的是一個大家庭,家裡還有兩個沒出息的弟弟要靠他提攜。我原本還十分敬佩他的為人,所以對他不設防,也沒想過喝醉了會有什麼後果。
此後接連半個月,他都沒怎麼理我,除了交給我一大堆寫不完的材料,臉色也是那般嚴肅,從未見過他有那副嚴肅的嘴臉,好可笑。不過,他這樣忽冷忽熱的狀態也不奇怪呀,吃不到熱豆腐,心裡不舒坦唄。我才不在乎。我想啊,如果他就此罷手,那我就會努力地把這件事全忘掉,去他媽骯髒的那雙手,就當他是酒後亂性罷了。
有一次,副縣長太太接連三天沒來,一打聽,原來和一幫官太太們旅行去了,要十幾天才能回來。就這幾天,王勇好像更加不把我放在眼裡了,也是接連幾天都沒和我說一句話,進進出出不知在忙什麼名堂。我彷彿一下子被人遺忘了,這種感覺也是不好受。現在好多人都希望找一份工作量不大,清閒又多金的活兒,可他們怎麼就不想想,清閒有時比忙碌更累,是心累。一整天沒活,還得呆在辦公室裡,沒有同事可以交流,這不是活受罪嗎,呆久了心理會有毛病的,大概就是所謂的工作綜合症吧,我也不懂,反正,工作太累或者太空閒,這對人的心理都沒什麼好處,自己還得想辦法調節調節。
到了那一周的週五,我再也忍不住寂寞了,帶了本小說去上班。窗外秋意漸濃,葡萄的枯籐在風中飄啊飄,一會兒,就有一片黃葉噗一聲落下來,在這個安靜的院落裡,陽光懶懶的,空氣懶懶的,人也懶懶的,打開張愛玲的小說,沉浸在她細密的心思裡,那感覺再好不過。那個時間,我在想,一輩子如果這樣度過,也好,沒有紛爭,沒有干擾,心靈很純淨。
突然,一疊厚厚的稿紙叭一聲,壓在了面前的小說上,我的心撲騰了好幾下。我定了定神,回頭一看,是王勇,一臉壞笑,久違的表情。那是一疊縣長助理寫的講稿,是縣長大人在下周歡迎外商來做投資考察的儀式上要用的。王勇說,剛剛碰到劉助理,他正愁沒找到人打字,會打字的小秘書們很多都被派去做別的任務了,王勇就跟他說余欣這幾天正沒活幹呢,就把這事給我攬下了。
我也不推辭,閒著也是閒著,不就打字嘛,半天的工夫。
等我仔細閱讀那疊文稿,才發現這並不是件輕鬆的活。方格稿紙上,密密麻麻佈滿了修改的文字,哪一段加到原稿的什麼地方,哪一段該刪除,都不是特別清楚,原稿被線條畫得不清不爽的,每打一段文字,都得停下來詳細校對。要是全打完了再回頭校對,那要再花上一大段時間,這一點我還是有經驗的。到中午吃飯時間,我只打完三分之一。
王勇進來了,把一份盒飯放在我面前。我也不抬頭,冷冷地說了句謝謝。他說,余欣吶,我這可是給你露臉的機會,一會兒你好好排版,我會在劉助理面前給你多美言幾句,咱們科室的一朵花,比哪個科室的都強,秀外慧中,唉,可不要就此埋沒了自己呀。他一邊說著,一邊撩起我耳邊的一縷頭髮,我一愣,一陣涼意從背上傳到了頭頂。這傢伙,賊心不死。我皺了皺眉頭,抬頭瞥了他一眼。我想,我的目光應該夠犀利,我可以感覺到他的表情僵了一下,雖然只是短短的一瞬,但那讓我堅信,只要反抗的態度堅決而又強硬,這種外強中乾,想順手牽羊撈點便宜的傢伙,是不難對付的。哼,他也會害怕。
王勇縮回了手,灰溜溜地回到了他自己的座位上。我打開盒飯,默默地吃了起來。他在位置上左開一下抽屜,右開一下抽屜,又在桌上翻翻找找,把東西摔得辟裡叭啦地響。一副焦躁的模樣。一會兒,他提高了聲調問我,余欣,你看到這周例會的記錄嗎,你那天給我的。我說,我沒見著,不在我這兒,那天會一結束,您自己就收走了。我的話音剛落,他拿起一疊報紙,狠狠地摔到地上,然後大叫,有你這樣的工作態度嗎,對領導不冷不熱的,叫你做件事比登天還難,這點小事都做不了,你當你是天王老子不成。那樣的腔調,恐怕整層樓面的人都能聽見,中午時間,各科室的人要麼回家,要麼就在辦公室裡閒聊。這會兒,他們大概都直起了耳朵想往下聽了。我輕輕問他一句,你想讓所有人都知道嗎。他冷笑了一下,哼,丫頭片子,要跟我鬥,你還嫩著。
吃過飯,我繼續趕手裡的活,再多的委屈,得等這趟活做完了再說,這可不是王勇佈置的事,而是關係到縣裡的大事,今天不管怎麼說得把它趕完。一直到天色暗下來了,我才把整個稿子錄入完畢,又仔細檢查了一遍,這才伸了個懶腰。看一看表,七點多了,心想,這個時間,打印室的人早下班了,只能週一去打印了。也好,儀式是下週三舉行的,王勇也早不知去向,材料打好了也找不著人交待。
正打算收拾東西回家,這才想起還沒給姜平電話,他們家裡人一定等著急了。姜平這人就是這樣,很少主動給我電話的,特別是上班的時候,他更不願意把電話打到我科室來,他說我這科室有兩個領導,就我這個小兵,怕這種私人電話給領導留下不好的印象。我想想也是,所以經常是兩個領導不在的時候,會主動和他聯絡。這一天下來,我都專心致志地打字,一點也不敢分神,早把時間忘記了。
撥通姜平家的電話,是姜平接的,我說我馬上要回去了,讓家裡人先吃飯,別等我。我還沒說完話,電話那頭就傳來姜平的訓斥聲,這麼晚了,我還當你出什麼事了呢,也不事先打個電話回來,這麼多人,噢,我們還等你吃飯吶,早餓扁了,你不用當心我們,快回來吧,少在外面磨磨蹭蹭的,就你那工作,能做到多晚。掛上電話,我呆了好幾分鐘。這陣子住在姜平家裡,像個客人似的,姜平倒是大大咧咧的,在家裡沒大沒小的,和他媽媽十分親熱。我知道他母親特別疼他,可他也不該冷落了我,我也不是要那些甜言蜜語,我要的是那份感覺,先前的默契不知跑哪去了,難道步入現實的生活,愛情就如曇花,花開花謝了之後,只能剩下回憶了?
我背起了包,想著,家還是要回的,有什麼問題,還是當面和姜平溝通,胡思亂想的,總歸不好,再說,也可能是他等著急了,隨口說了些氣話,他也是為我擔心呀。現實生活大概就是這樣,我不能沉在小說裡不能出來,生活總歸是瑣事比較多,活著嘛,要食人間煙火的。大多數夫妻都能過平常日子,我難道就非得要那纏綿悱惻的愛情,還是實實在在地生活比較好,平平淡淡才是真埃於是,我責怪自己對姜平太敏感了,自己一個人鬱悶著,對誰都不太好,還是珍惜兩個人的日子吧。
正當我從座位上起身,門開了,王勇閃了進來。我說,王科長這麼晚了怎麼不回。王勇居然回道,我早回過一趟家了,可想著小余還在這裡,我也沒心思在家呆著,我跟老婆說了,科室在忙下周歡迎儀式的事,就溜出來了,我說余欣啊,我平常不說,可我心裡真是惦念你呀,你都跟你男朋友睡過了,又不是黃花閨女了,怕什麼,不要假正經了,今晚這層樓就咱倆,不會有人知道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就反鎖了門。我往後退了幾步,警告他再過來,我就不客氣了。他嬉皮笑臉地說,小余要跟我不客氣了,我倒要領教領教。
他個子不高,但動作很靈活,說話間,已把我按在椅子上,那雙手徑直朝我大腿根部摸索過去。我的嘴被他的嘴封住了,想叫也叫不出來,那張辦公椅支撐不住兩個人的體重,搖搖晃晃地居然歪倒了,我重重地摔在地上,手臂也被椅子狠狠刮了一下。王勇摔得也不輕,前腦門子撞在了地上,他的私處好像被我無意中用膝蓋頂到了,一手捂著在地上,半天起不來。我趁機掙扎著起來,慌手慌腳地把門打開,衝了出去。傳達室的老大爺在津津有味地看電視,沒見著我狼狽的樣子,謝天謝地。
已是將近九點了,我還在街頭漫無目的地走著,肚子餓極了,手臂腫起好大一塊,摸著生疼,好像出了點血,熱辣辣的。總不能回家向姜平要敷外傷的藥吧,他肯定會不放心的,問多了,他這人急脾氣,不知會出什麼事。還是買點藥自己處理一下吧。可是,如果不告訴姜平,我一個人實在也不知道怎麼處理這件事。原先想著,王勇可能是一時糊塗,鬧過一次之後,大概也不敢再對我有想法了,可見今天這陣勢,王勇不僅沒有死心,好像對我也有了一點歹意了,他會不斷在工作上向我施壓的,借各種工作名義,找機會騷擾我,對他來說,我就是砧板上的一塊肉,任他宰割了。這今後的工作該怎麼做呢。身邊有這麼一個領導,早晚會出事的,如果我不反抗,那麼,他真會吃定我了。到時候,不僅自己吃虧,姜平和他家人都會受到傷害。我一邊走,一邊平靜一下思緒,然後去買了瓶藥水。
當我推開姜平家的大門,一家人居然齊刷刷地聚在客廳裡。幾雙眼睛像看著怪物似的打量著我,我慌了一下,不自然地自己瞄了一眼,我的衣服早收拾整齊了,不會是頭髮還很亂吧,我又用手快速地攏了攏耳邊的頭髮。姜平站了起來,臉色還好,一邊問我怎麼這麼晚才到家,全家人都急死了,一邊來拉我的手臂。我叫了一聲,傷口實在疼得厲害。姜平疑惑地挽起我的衣袖,任我怎麼阻攔都來不及了。皮刮破了,紅的青的,在手臂上留下一道十幾厘米很耀眼的傷口,滲著血。
淚水止不住,雖然我不喜歡當眾流淚,可是,不管是心裡難過也好,還是傷口太痛也罷,都不由得我控制自己的淚水了。
一家人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問我到底出了什麼事。我如何開口呀,只好急中生智,政府大院裡台階太多,怕家裡人等著急,我一陣小跑,摔著了,撞到石欄杆上了。這話還是能讓他們相信的,有個老人夜裡還曾經在那裡摔骨折了,這事他們都知道的。
總算過了這一關,可一整夜我都睡不著。盤算著該怎麼應對王勇。
接下來的一周,王勇果然變本加厲,在我們處的會議上當眾批評我做事不夠勤快,打一份講稿從週五打到週一才完成,有時候還偷懶看小說,這一點最要命,說是政府機關幹部特別要克服的弊玻按他的描述,我幾乎成了問題青年的典型。別人也聽得很自然,因為,他們大概有很多人聽到過他高聲教訓我的聲音。暗地裡,他又在沒人的時候,走到我面前,得意非常地說,他能把我壓制下去,也能把我捧上來,只要我順從了他,下周的會上馬上就能表揚我知錯就改,優點原先是深藏不露,短短時間裡,做到了揚長避短,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幹部。說話的時間裡,還越逼越近,一張臭嘴眼看就湊上來了。我一閃,去開科室的門,他從後面來抱住我,又把手往我下身探。我轉頭警告,我喊了。他趕緊停下手,那可是上班時間,我一聲怪叫可不比上次他教訓我的聲音,恐怕一層樓的人都會圍過來,看看是哪個女孩受了非禮,看看是誰色膽包天,在政府大院裡頂風作案。我甩開門,一路小跑出去。
看來,不能讓事態再發展下去了。我剛跑到大門口,心裡就打定了主意,去找處長吧,要不,先找副處長,她也是女人,應該會為我作主的。
副處長耐心地聽我把事情前後全講完,然後沉默了兩分鐘。她開口第一句話居然是,小余,不要覺得王科長批評你,你就這樣打擊報復,不管怎樣,我會查清事實真相的,但如果你說的不是事實,你可知道這是誹謗,是觸犯法律的,王科長在這院裡呆了二十多年,你才來了不到半年,這裡的人都相信老王的為人,你一個小姑娘沒有真憑實據,這麼說人,我是怕不服眾埃
我撩起胳膊,讓她看傷口,破了一點皮,但那一片淤青還是很顯眼的。副處長沒說話,過了好一會兒,她朝我和氣地笑了笑,讓我先回去,休息兩天,等她作了詳細調查再說,如果一切屬實,她會幫我主持公道的,畢竟她也是女人,比較理解我的心情。
我也不敢直接回去,到商嘗超市裡逛了一圈,到了下班時間才回家。
可等我一進家門,姜平媽媽臉色極差地從廚房走了出來,見是我,沒好聲氣地說,喲,大美女回來啦。我一聽,這話裡有話,但也不好反問,默默地關上門。一會兒,姜平也回來了,又是一張臭臉。我心裡一咯登,莫非我的事他們全知道了。我在房裡坐了幾分鐘,聽外面老的唉聲歎氣,姜平一言不發。這情形如坐針氈,直性子的我哪裡忍耐得祝我開了房門,語氣平和地問姜平,為什麼看上去心情這麼差。這樣開頭似乎有些傻,但我能怎麼說,先把話頭提起來再說。
姜平還是沒說話,但姜平媽媽耐不住了,她衝上來對我劈頭蓋臉說了一長串很難聽的話,唉,那些話一句句像刀子。她說,她早知道我不是什麼乾淨人,原先只因為兒子喜歡才接納了我,沒想到,是一個狐媚子,打從剛開始我不住單位宿舍,跑到他家來住,她就覺得不對,一個黃花大閨女,沒過門就住在婆家,鄰居早就指指點點了,她只是覺得早晚要過門,也就睜隻眼閉只眼了,但心裡老早就不舒坦了,現在居然狐媚到上司頭上去了,勾引誰不成,那王勇家裡就靠他一人養活,人家模範丈夫一個,誰人不知,你到這地方時間太短,一點都不知深淺,噢,你以為你勾引了他就能陞官發財了,你能進政府大院,還不是靠我們家,現在想把我們甩開了,不要我們姜平了,哼,有種去傍更大的官,更大的款呀,犯不著找個最老實巴交的人下手,他王勇官也不大,能為你做些啥。現在倒好,告到他的頂頭上司那裡去了,我聽說人家當領導的只是批評了你兩句,怎麼,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人家處長們眼睛亮著呢,王勇可是他們一起工作十幾年的老幹部了,他們會不相信他,來信你的鬼話,省省吧。
我手心裡攥著一手汗,冰涼涼的,眼前有點發黑,我也不看姜平媽媽,我只是定定地看著姜平,我想聽聽他會說出什麼樣的話來。終於,低了半天頭的姜平,抬起了頭,他歎了口氣說,余欣,事情現在已經鬧開了,你去副處長那裡告他,副處長立馬找王勇談話,他自然一口否認,一出來就到處散佈,說是你勾引他不成,被他狠狠批評了一頓,那次他當眾批評你還是給你留了情面,沒把這事捅出來,沒想到你倒打一耙,他也就不客氣了,他說你有什麼醜事他都知道。
我氣得嘴唇發抖,我問姜平,那麼你呢,你是什麼看法,你覺得我是那樣的人嗎?你猜姜平怎麼說,他說,我這陣子一直覺得你情緒不對,也不怎麼理我,好多事也是神秘兮兮的,回來晚的時間也多了,我當然會相信你的,可是,這事可怎麼辦,走出去怎麼見人,別人都會相信王勇,不會相信你一個外來妹的。
姜平媽媽一點也不客氣,罵兒子沒出息,還要我這樣的媳婦做什麼,難道要讓人戳一輩子的脊樑骨,戴一輩子綠帽子。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想我也不該在這個家庭裡呆下去了,姜平怎麼想,這是另外一回事,至少我不能再面對他的母親。
當晚我就搬出了姜家,姜平也不好挽留我,幾年的感情,我相信他不至於像他母親那麼無知,我這話可能說得重了,可是他母親的話應該比我的話更重吧,現在說起來好像輕描淡寫了,當時給我的傷害真不小,這你應該可以理解的。
回到那棟宿舍樓,我也忘了害怕了,只是覺得即使碰到鬼了也比受到人言的侮辱強。我當時真的是這麼想的,死有什麼可怕。
後來的日子,怎麼過,怎麼過,熬唄。剛開始,姜平也會打電話來問我日子過得怎麼樣,後來,我自己都覺得和他說話很累,沒話說,也不知為什麼,幾年的情分這麼短短時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了心痛,很心痛,無奈,也有點煩了。
聽外面的傳言還是多種版本的,我呆在政府大院裡,索性不出去了,是一兩個小姐妹私下跟我說的。我去跟副處長理論,副處長跟我說,這種事是最說不清楚的,他如果真強姦了,那可能還能找到證據,現在空口無憑,你是百口莫辯,我們當領導的當然希望為下屬解決問題,但我們也得對大家有個清楚的交待,沒有物證,那至少還應該有人證。
我的血直往上冒,難道他說我勾引他,那這個罪名就成立了?
副處長一字一頓地說,說女人賣弄風騷,拿這樣的事做茶餘飯後的談資,很多人高興吶,小地方的人沒事做,湊在一起就愛說這個,你有證據說你沒有勾引他嗎?小余,或者先不要這麼衝動,這陣子還是避避風頭,我聽你講得比較多,也比較相信你說的話,從保護你自己的角度出發,你也得忍著點,無聊的人說多了話,他們也會累的,你不去回應,他們也會找別的談資去的,王勇那邊呢,他只是被逼急了,反咬你一口,等這個風頭過去了,他也是唯恐避之不及了,巴不得大家忘了這事。你放心,事情我會考慮怎麼解決的。
副處長平日雖然比較嚴肅,但此時她的眼神裡多了一份我四處尋找的信任感和同情,一份難得的善意。所以,即使她沒有笑容,這段話也足以讓我的心放寬了許多。
沒過一個月,她把我調到身邊當秘書,我很感激她,她也不怕別人連她一起議論了,她說得好,不僅僅因為幫助我,她也確實需要一個能力全面的人來協助,這個小城人才太有限了。這個理由確實也能夠說服人。我對自己的能力倒是一點都不懷疑。我也想離開這兒,可是不向大家證明自己的能力就逃離,人們只能記住一個狐媚子在這兒混不下去了。我很賣力地替她做事,當然也在為自己做事,我要向人們證明,我並不是個繡花枕頭,我要是在這兒混得好了,任是誰也不敢再隨便說什麼閒言,至少我自己的日子會好過一些。
有時候想想,這一切像場夢。
我可能是該找個人嫁了,可在這兒,誰有勇氣娶我?能夠像現在這樣風平浪靜就不錯了。如果我要嫁人了,我會離開這兒,我會去大城市,海納百川,那裡可以容納更多世俗不能容納的東西,我會更自由一些,好過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