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不知道，寂寞的溫度
文 / 於亞麗
題記：其實，這世間的，每一個人，都是在各自孤獨著。無法靠近。
在早晨的第一班巴士裡，我又遇見了他。
他直視著我，有些超常規的成份----如果不是我自作多情。像我直視著他一樣。
那麼靜靜靜靜地對視，那麼溫暖.那麼讓人----崩潰。
他的眼底，有著一直只能在小說裡感覺的,男主角眼裡的溫暖和沉靜，像風後的平原。
他是那種精緻而神秘的男人，衣著品味很好，頭髮永遠是很清爽。
零點一秒鐘的對視後，他和每天早上一樣，收回他的眼，落座後打開一張報紙看起來。隨之而來的是我莫名的低落。
這樣的情景和這樣的每天零點一秒鐘的對視,已經持續兩個多月了。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在每一個清晨，以靠近和消失的方式成為我一天的回憶。
我從來沒有和他說過話，甚至從來沒有和他同座過。有好幾次，我看到他旁邊的座位空著，但我就是沒有勇氣坐到他的身邊。我只能這樣遠遠的若有若無的注視著他，這種看起來永遠不可能有機會交談的場景，總是讓人感覺脆弱。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似乎愛上了他.而很多時候，我又懷疑這樣一種曖昧的感覺，只是因為自己太感性，因為我們一開始就相會在一個容易使人產生錯覺的場景裡。
我感覺我和這個男人注定會發生什麼，哪怕是很細微的一些接觸。
突然地就有了一種近乎悲壯的想法，覺得自己像是一隻小小的蛾子.明知道會引火自焚，卻抵不住火的誘惑，不顧一切，孤注一擲，只是渴望著燃燒前剎那間的溫暖和感動。
直到那天早上，我終於鼓起勇氣，衝他微笑。在和他對視的零點一秒裡。
窒息。
可是，他卻面無表情地低下頭打開他的報紙。
我心中一陣銳痛，他的漠然，像一塊鉻鐵，燙痛了我的五臟六腑。除了徹骨徹心的痛，最讓我受不了的是我的驕傲和自尊心被他無情地踐踏著。我緊咬著下唇，用一種幾近仇恨的目光盯著他，想從他眼底讀出他的思維。但我看到的只是一層深黝的黑暗，深不見底的黑暗，他隱在自己那黑暗的保護層裡，完全無意讓我看透他。
有輕輕的痛滑過心尖.也許，他沒有看見我對他微笑.也許，也許。。。
第二天，我和他依然只有零點一秒的對視，那樣遠遠的對視，我都快要絕望，快要崩潰了。他的眼神總是那樣的寂寞，那樣的讓我心痛，可是偏偏又那樣深深地吸引著我。每當我看到他寂寞的眼，就身不由己地陷了進去，而且不能自拔。怪不得古人說：「其奈風流端整外，更另有動人心處。」
我無法再面對這樣的煎熬，我想和他說話，或者微笑也行。待到我想好了，抬起頭時，已到了他下的站台。我看見他，收拾起他的報紙，起身，然後經過我的身旁.那一刻，我抬頭看他，眼睛裡面全是迷茫，而他，也正好俯下眼來看我，他的眼神裡似乎有那麼一絲憐惜，可是沒有等到我看清楚，他已經只留給我一個背影。
我心裡突然有了細細毛毛的折痕，和輕輕的委屈。
明天早上，明天早上，我一定要坐在他的身邊，對他微笑，和他說話，我暗暗地對自己說，我必須那樣做。
我永遠記得那一天，是二月花朝，那是我後來回家查的日曆，因為那一天，對於我來說，是刻骨銘心。
那天，我起得很早，試遍了整個衣櫃裡的衣服，折騰了近半個小時，最後挑了一件粉紅色的碎花裙，還化了一個淡妝。
我以為，會有一個美好的清晨，一個美好的開始。
但，那天，我沒有在那輛巴士上看到他。而這一邊兩個多月來，除了雙休日，他每天都和我一樣坐這輛早班巴士。他是病了嗎？還是換工作了？或者什麼別的？
到第三站了，只有一站就到他下站的地方了，還沒有見他。停站的時候，我失落地往窗外望去，一對新人正在一家酒店門口照像，我的心沒由來地痛了一下，隨眼望過去，沒想到新郎竟然是他！我呆住了，車子重新開動起來，我回過頭看見他正好在親吻他美麗新娘的臉頰。我有一種衝動，想下車去問一個究竟，但這只能是一個衝動，因為，我問他什麼？而他到底會不會認得我？或者，我能打到他的手機，聽到他的聲音，在我最脆弱的時刻。可是，我不知道他的電話，甚至不知道他叫什麼？姓什麼？多大？在什麼地方工作？我對他一無所知，他只不過是一個陌生人。
是的，陌生人，在早晨的第一道陽光裡，我早已淚流滿面。
中午的時候，老總說有一個去外地學習的名額，問我有沒有興趣？明天就可以動身，我不加思索地答應了。
第二天早上，我沒有再坐那輛早班巴士，我是打的去的機常
在飛機上，我一直想，每天早上和他的那一種對視，有幾分失真的感覺，好像是生活之外憑空又多出來的一重生活，又好像是用厚重幕布圍出來的一齣戲，它真的只是一齣戲嗎？
曾經的愛情，淡淡悵惘的回憶，在心中閃過，刺痛。
也許，我們存在，只是為了一個又一個美好的瞬間而活著。也許，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人注定無法彼此相愛。
也許，有些邂逅，就是為了告別。也許……
我不想知道答案，也無從知道。
在早晨的第一班巴士裡，我又遇見了她，我直視著她，有些讓我自己都意外的超常規的注視。她也看著我，嘴角俏皮而好看地上翹著。她的眸子裡有著水滴般清澈透明的，從容和淡定，像雨後的天空。
那段奇異的時間，帶著曖昧的氣息和安慰，卻只存在於瞬間。
零點一秒的對視後，我面紅耳赤，心跳加快，急忙低下頭打開報紙，假裝用心看報。其實在我的腦子裡，全是她的樣子。
她是那種漂亮而可愛的女孩子，有淡淡地憂傷，藏在眼底，讓人憐愛。
這樣的早晨，已經持繼兩個月之久了。她每天早晨的模樣，都會成為我那一天當中不斷回味的依據。
她從來沒有和我說過話，有時候，我想靠近她，又怕她覺得我輕福我無法進一步，但又焦慮於我和她這一步之間的距離。
我覺得我好像是喜歡上她了。
我開始想像她如果是我的女朋友，我們一起坐早班巴士上班，一起說笑，我把自己的手臂枕在她的肩後，讓她的長髮傾瀉在我的身上。
那天早上，在我們每天已形成默契的對視後，我覺得她似乎是對我笑了，但我又覺得是自己的幻覺，這個想法讓我在迅速低下頭看報紙而輕輕地自嘲起來。
接下來的一個早上，下車的時候，我經過她的座位，忍不住俯下頭去看她，她就那麼溫柔而憂傷地仰著她的小臉看著我，她眸子裡流露出一種迷茫而脆弱的東西，讓我的心輕輕地痛了一下，就經過了她的身旁。
我無法抑制自己某些奇怪的想法，我覺得自己和這個陌生的女孩子一定會有一段故事，注定的那種。因為她的眼神,讓我想到她的心,一定同我一樣，同樣脆弱，同樣有溫度，卻又同樣寂寞。
當然，我知道這個故事必須由我來開始。
下這個決心，是在哥哥婚禮那天，那天是二月花朝。那天很早，我就幫哥哥張羅婚禮的事，沒有去上班，也沒有坐那輛巴士。
大家都說我和哥哥長得很像，開我玩笑問我什麼時候結婚？在那一刻，我決定了一件事，就是明天早上在巴士上，告訴她，我喜歡她。一輩子,能夠遇到一個有感覺的人,不容易.
第二天，我買了一枝紅玫瑰，我知道這樣開始有些俗，但早晨的玫瑰帶著露珠，很好看，我想，她會喜歡。
但，我沒有看見她。她怎麼了？生病了？還是換工作了？我好想打個電話問個究竟，可是，我甚至不知道她叫什麼姓什麼？她只不過是一個陌生人。
是的,陌生人,在早晨的第一道陽光裡,冷漠和這個城市的灰塵覆蓋所有的絕望。
以後的日子裡，我每天早上都會買一枝帶著露珠的紅玫瑰,坐在那輛早班巴士上，等一個人，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