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屋春色:寡婦門前是非多
1、
她失去丈夫二十餘年,那是她還年輕,那時她的兩個兒女還都不曾上學,滿大街亂跑的光腚娃娃。
她失去丈夫後,二十餘年不曾再嫁,但她卻不一個貞潔烈女,在鄉親們的眼裡,她是一個可憐,能幹,且又不守婦道的寡婦。
她是一個瘦小的女人,當年這樣的女人在農村找婆家並不容易。在農村男方找媳婦的標準,要人高馬大,身寬體胖,這樣一則是當時農村各家都需要勞動力,多勞多得,人高馬大的媳婦能幹活。二則是當時農村勝傳胯寬的女人才能生活男孩,男孩是家裡的根,繼承香火的人,農村重男輕女的思想是比校重的。
她和丈夫的結合,主要是丈夫家裡窮,沒有餘地選擇好媳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嫁給了他,一個標準的農村兒男,棕色的皮膚,虎背熊腰,一看就一個出色的勞動力。
他們結婚後就另立門戶,出去單過。那時他們借住在親戚家的半間茅草房,家裡除了一口做飯的鍋,幾個碗筷,一張桌子,他們什麼都沒有。除了窮還是窮。
還好,他們兩個我都是那種肯吃苦,能幹活。她雖身體單溥但幹活一點也不比其它的女人差。男人更是村裡出了名的硬勞力。他們家住在山區,四面環山。他們農忙的時候就在家裡干自家田里的活,農閒的時候,他們就進山裡幹活,男人幫林場拉木頭,砍木材,她則進山采野菜野果,然後帶到山下去賣。
漸漸的家裡多了一對箱子,多了幾把椅子。後來背後又多了一個男娃娃,她就整日將娃娃背在身上幹活,活計不曾因為娃娃而擱淺。
三年後,她再次挺著大肚子,和丈夫張羅著蓋上自己的房子。房子不太大,卻是村裡最好的,唯一的一間磚瓦房。
他們的日子好了,男人卻走了下道。那時沒有夜總會,沒有歌廳舞廳,也沒有漫天可見的小姐,或許那時有,只那個農村,那個山區沒有。但是男人們有了錢一樣可以學壞,賭博是那個山區男人們學壞敗家的最佳途徑。
她不知道丈夫什麼時候開始賭博的,也許是在山上幹活的時候就開始了,那年她的第二個娃還沒到一週歲時,他依舊每日上山幹活,可到了年底他沒結回工錢,他說林場今年經濟不景氣,工錢過了年就發。
工錢不見丈夫領回,卻一天到晚的不在家。她在村裡人那裡隱隱的聽到了丈夫賭博輸錢的事情,她和丈夫開始為了錢,為了不讓他繼續賭博而吵,而打。那時兩個孩子還小,他們不懂父母為什麼如此,他們只是瞪著兩眼,傻傻的看,隨即就是抱著動起拳腳的父母大腿哇哇大哭。
這樣打打鬧鬧的日子,他們過了兩年多,家裡的日子也一天不如一天。她整日的以淚洗臉,也說服不了丈夫。那年的春節前夕,丈夫一走就是七八天,她知道,他又去賭了,她沒辦法,她說不了,更管不住丈夫,每次管他無非是遭遇一陣毒打。她用她採集山貨賺的錢,給孩子們買了過年的物件,還二斤肉,兩條凍魚,五斤凍梨,她沒錢給孩子們買蘋果桔子,就這些也花去了她半個冬天的成果,她還留些開春買種子化肥。
眼看著就要過年了,她想男人也該回來了。她不是想他,可他畢竟孩子們的父親,過年是一家人團圓的時候,她還是希望他在。她每收拾好家務就帶著大的背著小的,到路口,看向路的盡頭,希望能看到丈夫回家的身影。
2、
臘月二十三過小年那天,丈夫終於回來了。他瘦了,臉鐵青著,低著頭,蔫蔫的進了院。她看到他的樣子就知道他一定是輸了,可能還不少。心裡好氣,可那天畢竟是小年,她忍了,沒和他吵,她怕驚到神靈。
那天丈夫出奇的對孩子們好,哄著他們玩,騎大馬,扒心脯,背著抱著,兩孩子怎麼再他身上鬧他都不急不燥。他對她也異常的溫柔,她讓他幫著幹什麼他就幹什麼,晚飯的時候,他還給她倒上一杯酒,讓她陪他喝一盅。
她到是很高興,已為丈夫這次清醒了,以後不會再賭了,她心還暗暗的想,只要他學好,他們一起努力把賭債還清好好過日子。
第二天早上起來時,丈夫已經走了,被子疊的整整齊齊的,人卻無影無蹤了。她以為他又去賭了,還罵了一句:「是狗改不了吃屎,該死的又去賭了。」
她氣沖沖的下地,準備給孩子們做早飯,卻發現自己的枕邊壓著一張紙條:「娃他娘,我走了,你們不用找我了,我死了都沒臉見祖宗。我實在是對不住你們娘仨,你就再找個好人家過日子吧,只是你走道了,千萬別給兩個娃改姓,只要你做到這一點,我來世做牛做馬報答你。」
她看這紙條就傻了,她知道要出大事,她穿上鞋披上襖,就往丈夫的兄弟、父母、親人家跑。全村人都出動了,滿山遍野的找,也沒找到丈夫的半點蹤影。村裡有人說,丈夫可能是死在哪個山崗上被野狗或狼什麼吃了,也許是賭博的時候認識了什麼女人和人家跑了。比起死,她寧願丈夫是和別的女人私奔了。
他們找丈夫找了七天,丈夫依舊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直到年三十那天,村裡人都不願意再上山了,他們都說沒有希望了,都勸她別再找了,帶著孩子好好過年吧。
這年怎麼能過得好,丈夫沒了蹤影,丈夫的家人不來安慰她,不幫著她渡過難關,不能雪中送炭也罷,卻要火上澆油。這幾年丈夫賭博沒少跟親人們借錢,有她知道的,也有她不知道的。什麼親人,只認錢不認人,一聽說丈夫沒了,找不到了,她們就年三十的堵在她家裡要錢,各各說家裡困難,各各說可憐她同情她,可他們也有能處。她知道他們的能處無非是怕她改天走了,改嫁了沒有還他們的錢。看著親人們的嘴臉,她抱著兩個孩子默默的掉淚,最後還是她保證在開春種地之前把錢還上,親人們才離開,才給了她們一個安靜的除夕夜。
3、
那是她當寡婦的第一個除夕,也是她漫漫辛酸路的第一步。
開春後,她把自家的磚瓦房換成了草房,折價的錢用來還了親人們的債。可日並未因此而平靜,剛搬進草房不久,家裡就經常來一些陌生人,都說丈夫欠了他們的錢。一個弱女子對漫天掉下來的債物真的無能為力,不是她沒良心,她真的還不起,再說她也不知道哪個人說的是真的哪個人說的是假的,即使都是真的也都是一幫賭徒的賭資。她每次都抱著孩子坐在門口,不讓陌生進屋,不哭不鬧、不卑不亢:「好,你說他欠你們的錢,我不知道,你們把他給我找回來,他說欠,我如數奉還。」
「你他們家的爺們都死了,我他媽找誰去,還錢!」
「找不到也行,你拿憑據來,他給你們打條了嗎,簽字畫押了嗎,拿來我認。」
「賭場上的事,簽什麼字畫什麼押。」
「那無憑無據的,你說欠就欠了,誰欠的你們找誰要去,和我們娘們沒關。」說話放下孩子,掄起條帚就往外趕,「滾,滾,別欺負我們家沒男人,別欺負我們孤兒寡母的,都給我滾!」
那些人先後鬧過十多次,見沒有希望,也就不再來鬧了。
這回日子總算是平靜了,可是沒有男人的日子,對一個弱女子還帶著兩個孩子,這日子一樣是個難。孩子們小,家裡的農活只能由她一個有干,以前丈夫在時,他雖賭,但他依舊是這個家的頂樑柱,如今他不在了,這個家的擔子只能擔在她柔弱的肩上。
人家還在夢裡,她就準備好一天的飯菜,一份放在鍋台上,自已帶上一份,把孩子反鎖在家裡下地幹活。當人們都收工回家休息時,她依然在忙碌著。她常常是頂著星星出門,藉著月光回家。
一個農忙季下來,她整個是又黑又瘦。可丈夫的親人、兄弟沒有一個人幫忙,對於她的難處他們都視而不見。而她的公公婆婆更是如此,他們連孩子都不幫她照看,她幹活時,孩子只能被反鎖在屋裡。公公婆婆恨她,認為是她逼著兒子走上絕路的,他們失去兒子都是因為她。
這樣的日子她苦熬五年,兩個孩子都上小學了,眼看著大孩子再有兩年就要上中學了,用錢的地方越來越多,日子是越過越緊巴。五年裡沒有丈夫的一點消息,她絕望了。此時鄉親給給她介紹了一個男人,家不是很遠,離這裡也就七里地,男人和老父親一起生活,早年娶過妻子,生孩子時難產死了,自那後,男人也就沒再娶妻。
男人的條件不錯,可是她說什麼也不同意改嫁給,儘管男人答應說會對她的孩子好,也不會讓孩子改姓,可她就是不嫁,也不離開這個家。於是男人成了她家拉幫套的,農忙時男人來這幫她幹活,當然她也要象伺候丈夫一樣伺候人家。閒時就各過各的日子,經濟分開,完全是兩戶人家,只是搭幫幹活,各為各的利益,各有所圖。
鄉親們對此都很理解,也很同情她。只是丈夫的親人們個個白眼狼似的看著她,人前人後都罵她不守婦道、蕩婦、婊子……
4、
她頂著罵名,和那個拉幫套的男人一過就是十幾年,家境漸漸好了,孩子們也大了。兒子看母親辛苦,上完初中外出打工爭錢貼補家用,女兒學習一直很好,也很爭氣,如今成了一名大學生。
十幾年,那個拉幫套的男人早就把她當自己的女人看了,最初,拉幫套的來這只是幫她幹活,時爾滿足一下男人的慾望。後過他就把自己當成這個家裡的男人,一有不順對就對她罵罵咧咧的,這兩年更嚴重,不但罵,還動手打人,兩個孩子都不在身邊,他們都不知道母親受了這樣的苦。她挨打受罵她都不會和孩子們說,她要忍,她要給兒子娶媳婦,女兒還有一年大學要讀,她也老了,也幹不動那麼多活了,為了孩子,她也只能忍,誰讓他是這個家裡的勞力,誰讓她還靠他爭錢養家,供孩子呢。
那裡入秋後,她給兒子娶了媳婦。兒子成親後沒走,說今後就留在家裡幫母親種地,供妹妹上學。拉幫套的見她兒子不走,就三天兩頭往她家裡跑。兒子知道這些年這個家也多虧了他幫忙,對他是感恩戴德的,一口一個大叔的叫,像父親一樣敬重,兒子想如果母親願意嫁給他,將來他也會為他養老送終的。
頭幾次拉幫套的來,礙於家裡剛娶了新媳婦,她兒子又在也就沒鬧。可後來聽說她兒子不走了,他就急了,開始是藉著酒勁罵罵咧咧的,摔盤子摔碗,兒子他們都以為他喝多了,也就沒再意。後來一次,她兒子和兒媳在一個朋友家吃飯回來,遠遠的就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