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他的咳嗽聲 我就發抖
■采寫:記者張慶
■講述:怡(化名)
■性別:女
■年齡:21歲
■職業:暫無
■學歷:初中
怡(化名)好像一副逃難的樣子,出現在我面前。頭髮有些凌亂,臉上似乎還沾染著泥土。最要命的是,她的眼神閃爍不停,好像受到了驚嚇的小兔子。
「這裡很安全,別害怕,有什麼委屈,你就儘管說吧。」我的話,似乎並未對怡產生什麼實際作用,她瑟縮著雙肩,開始了斷斷續續的回憶。
一碗糖水雞蛋
2003年初,我經朋友介紹到廣州一家理髮店打工,認識了隔壁店的霖楓(化名)。或許因為自幼與父母的感情淡薄,霖楓的體貼吸引了我。
不久後我懷孕了,便跟著霖楓去了他的家鄉。2004年正月十一,我們辦了結婚酒席,那一天是我19年來心裡最踏實的一天,我以為從此我便有了可以終身依靠的人。
可從廣州回到家鄉大半年了,霖楓從來沒有想過要出去找工作,整天在村子裡東遊西竄,短短幾個月賭博輸掉了幾萬元。他母親卻對他一味縱容,有時我忍不住責怪他幾句,他母親卻說:「你別說他,他自然會有分寸的。」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我懷孕在家,既然靠他家養著,便也不便再說什麼。
霖楓比我大6歲,卻仍然十分孩子氣。他有時是溫柔體貼的好丈夫,輕言細語哄我開心,幫我洗衣服、做家務;有時卻又脾氣暴躁,絲毫不顧我的感受。
懷孕8個月的時候,霖楓硬要和我親熱,我怕傷了孩子,推推搡搡間,不小心摔了他的手機,他竟然甩手打了我一巴掌。
公公婆婆都不相信霖楓會打人,因為在他們眼中,霖楓從小到大都是一個溫和乖巧的人。
思及出嫁那天躲在牆角偷偷流淚的父親,我突然覺得遠在異鄉是多麼的孤單和無助,而此刻陪伴我的竟只有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
生下女兒朵朵(化名)的第一個晚上,公婆便把我從醫院接回了家,把朵朵放在我身邊讓我自己帶。沒有人教我怎麼帶孩子,我咬咬牙也能熬過來,可霖楓的態度卻讓我傷心。
坐月子時,一碗糖水雞蛋便是霖楓做給我的最好的東西了,可我偏偏不太喜歡吃,霖楓便生氣地端走了,從此又是頓頓豆腐和醃菜。一個月下來,我比正常時的體重整整瘦了7.5公斤。
我屢次勸說霖楓出去找事做,他總拿「捨不得離開你們母女」為借口搪塞。直到朵朵7個月大時,有天夜裡醒來,我發現霖楓的頭枕在女兒弱小的身體上睡得正香。看著霖楓一臉不在乎的樣子,我真擔心總有一天女兒會被他壓死。無奈下,我只好忍痛把朵朵留給公婆照顧,和霖楓一起外出打工,希望他在外面磨煉一番,會成熟起來。
每時每刻都在懷疑我會背叛他
我們在城裡租了間小小的房子,在一家星級賓館裡面的美容美發店找到工作,霖楓依舊是天天吊兒郎當,兩個月後,我們的女上司把他辭掉了,卻留下了我,給我漲了工資。霖楓把我的身份證和工資卡都藏了起來,說是怕我離開他。對於錢,我向來都不看重,我覺得能跟喜歡的人在一起才重要,所以都由得他去了。
沒想到霖楓的疑心越來越重了,他每時每刻都在懷疑我會背叛他。每天我拖著疲憊的身子下班回家,還要被他檢查手機,接受無理的盤問。久而久之,我養成了無論做什麼事,都把時間、地點記清楚的習慣,因為只要我回答的和事實稍有出入,霖楓就像抓住了我的把柄一樣得意,原來他常常跟蹤我。霖楓這種近乎瘋狂的舉動,讓我有種難以呼吸的壓迫感。我常常夢見我在一張巨大的網中間掙扎,卻越陷越深。
4個月後的一天晚上,下班後我留在店裡幫那位女上司做美容,霖楓便懷疑我去了別的地方。我在電話裡的解釋,他都不相信,又給那位上司打了好幾通電話才罷休。回想起之前他經常無故跑到店裡,對我的男同事的百般責難,我真覺得顏面無光,便辭了工作。倒正合了霖楓的意,他一直沒有找到工作,便又帶我回老家去。
2005年初,我和霖楓去F市幫他姐夫看管一家水吧。下半年,姐夫打算轉讓這個店,我對這裡的運作已經很熟悉了,對店子的前途很是看好,便讓霖楓借錢把店盤了下來。
我在最短的時間內,學會了所有奶茶的調配和飲料的配製,然後辭掉師傅,節省開支。我一個人擔當了許多工作,每天早上5點鐘起床熬至少7種粥,還要兼當收銀員。看著店子日益興盛,再苦再累我都高興。
可沒想到新店剛剛走上正軌時,公公全家人都來了。這時我才知道霖楓一直在騙我,事實上,當初他是背著我偷偷跟他哥哥合資接的這個店子。
他們不懂經營卻處處干涉我,把店子當自己家一樣隨便對客人呼呼喝喝,我不忍看到苦心經營的店就這樣毀掉,不免時時衝撞他們。終於有一天,公公拍著桌子吼道:「你算什麼東西?這店全都是我的!」
我徹底死了心,看著店子一天天凋零,直到門可羅雀,也不管了。
這兩年一直不在朵朵身邊,虧欠了她許多。於是我索性什麼事情都不做了,天天帶她去逛街,也借此暫時逃離一下令人窒息的家庭。我一口氣給朵朵買了很多新衣服,霖楓卻罵我亂花他的錢。
我氣不過跟他吵起來,霖楓把我從床上拖到地上,坐在我身上一頓亂打。公婆終於承認霖楓打人了,卻只是勸我原諒他。
睜開眼睛,居然看見他站在我的面前
「我選擇了原諒他,我甚至傻到拿刀割自己的手,希望霖楓能有所觸動。」怡輕輕挽起左手衣袖,露出佈滿傷痕的手腕。
「可是我錯了,鮮血和淚水都無法軟化他的鐵石心腸。」怡輕聲哭泣著,大顆大顆的淚珠掉落在手腕上,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刀疤,彷彿在向人述說那段悲痛欲絕的往事。
那家水吧終於還是垮掉了,我們只好又回了老家。
今年夏天,我的妹妹從家鄉來看望我,無意中頂撞了婆婆,婆婆要趕妹妹走。當時已是晚上9點多了,爭吵間妹妹把婆婆撞倒了。霖楓衝上前把妹妹按在地上,用拳頭亂打一氣。我撲上去拉開他,他轉身進廚房要拿刀出來。我抱了女兒,拉著妹妹便逃出了家門。
過了村頭的田地,便都是荒野了。匆忙跑出來時,我連鞋子也沒穿,只能忍著痛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耳聽著後面聲響似乎是霖楓帶人追來了,我們躲在一堆亂草後面,我感到自己渾身都在發抖,朵朵卻靜靜地躺在我懷中,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著我,不哭也不鬧。
走了整整一夜,到早上5點多鐘的時候,我們終於到了縣城。想要坐車回家鄉,卻身無分文,只有妹妹身上的一張銀行卡。在等待銀行開門的時候,驚慌疲憊的我們靠在牆角睡著了。我是被女兒的哭喊聲吵醒的,睜開眼睛,居然看見霖楓面目猙獰地站在我的面前,那一瞬間,我覺得我看到的是惡魔。
霖楓拿刀威脅著把朵朵搶了過去,我和妹妹勉強逃了回來。是的,我感覺自己就像是在逃難一樣,直到現在還是這樣。我總是心慌意亂,做夢都怕霖楓會突然又出現在面前。連聽到像他的咳嗽聲,我都會心驚肉跳。霖楓就像個幽靈一樣纏著我,如影隨形,讓人不得安生。
「我不敢待在家裡,到武漢來工作也是三天兩頭地換,就怕被霖楓找到。我明明沒有做錯什麼,卻像個逃犯一樣東躲西藏,想念女兒也不敢去見。聽說霖楓已經帶著朵朵到武漢來找我了,我不知道該不該和他見面,又或者我要這樣一直躲下去嗎?」怡撫著朵朵未滿月的照片,思念和不捨寫滿眉頭。
[記者手記]
幻想
記者 張慶
這哪裡是找老公,完全是找罪受。
很多女人,願意傾訴,願意數落,卻不願意離婚。怡也是如此。婚姻已經到了如此地步,怡卻還存在幻想。
我對她說:「這樣躲也不是辦法,只有解除婚姻關係,才能真正脫離他。」
怡說:「要是離了婚,我就再也見不到孩子了,而且,他畢竟是我第一個男人。如果他不打我,不懷疑我,還是不錯的。」
感情這事,真的說不清。所以,對打鬧夫妻勸架的路人,看著涕淚還未干的女人挽著男人離去的背影,最後都會變得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