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在我回頭的地方等我
看見他的時候,他還是個孩子,羸弱的身體搖搖欲墜,長期的營養不良,讓我覺得世界居然還能這麼淒慘。
風雨十年間,我從一個城市到了另外一個城市,如果對家還有概念的話,那就應該是他了,最是難得我能夠在人海中還能認出來他,在我曾經求學過的高等學府。他依舊羸弱,卻已經是翩翩少年,帥氣的臉,飛揚的五官讓我覺得讓他演偶像劇都可以,只可惜我不是導演。在名牌吞噬高校學生的生活以前,他慶幸的得以全身而退,這自然歸功於他的貧窮。而他在學校,卻也不隱瞞這個,他也在打工,同學們習以為常的眼神已經告訴了我,我去看了他。
小若姐,沒想到能碰見你。他驚喜。
你長大了。我淡然。
沒有了噓寒問暖的客套,彼此沉默的坐著,像兩尊雕像。他低垂的眼斂輕輕顫動, 嘴巴張了又合,我輕輕的問他: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他慢慢抬起頭,眼睛裡透著一種堅定,一種早熟的孩子的那種少見的表情:小若姐,我的家裡沒人了,以後我不會再回去了。他的話並沒有讓我覺得意外,見他的開始已經瞭解到他用了學校扶貧學生的基金。
我看了看他的眼睛,確定了那種堅定之後,我點了點頭,告訴了他我公司的地址,留下了電話。
隨後的四年,他每個週末都在公司樓下的公車站牌那裡等我下班,每次都拿著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東西。一點花店沒有的花,星星碎碎的,卻很香,一頂市面上沒有的帽子,他說是找賣玉米的老農要的玉米皮編的……最驚訝的是有一天,他居然給了我一個瓶子,瓶子裡面是一種我從來沒有見過的蟲子,很大,肉肉的,五彩斑斕,我問他那是什麼,他說:那是蝴蝶的翅膀。
我知道那東西不是,但是也隱約感到了他的哀傷,醫學院的學業已經到了最後關頭,他在為自己的前途擔憂,而我,也同樣擔憂。
公司的同事知道我有了BF,也知道他是我弟弟,卻訝異我們那種淡淡的姐弟情分,而BF也問過我,為什麼要找個弟弟情敵給他。知道這個,我很沒形象的狂笑一通,指著他的臉笑著罵他沒出息,BF不願意,過來呵我的癢,而我們所處的地點現在回想起來,就不得不承認那絕對是一個很曖昧的地方--臥室。我們理所當然的滾在一起,自然而然的他抱我來到床前,順其自然的我做了一個鬱悶的小婦人,在那個漆黑的,讓我想起他深邃的雙眸的夜裡。
我開始準備結婚,所有的喜事都要提前通知的,自然,我也告訴了他。他聽了以後沒有什麼表情,這讓我覺得我真的可以光明正大的做他的姐姐而不用擔心學校的女生因為我的出現而不喜歡很有女人緣的他。
之後的一個月,我努力的讓自己不再那麼在乎這個婚姻的紙,我知道這紙什麼也保護不了,可是還必須得要它,BF的家中對我也很滿意,讓我對未來不再擔心有什麼後顧之憂。
終於結婚了,拿著我的喜貼,我在酒店的門前看見了他,正午明媚的陽光下,他居然顯得很憔悴,我問他怎麼了,他告訴我,學習太重,而且,打工的薪水太少,他多兼了一份工。我有點心疼,年輕也不是隨便可以糟蹋的資本,我告訴他放假的時候可以來我這裡做點雜事,他說不用了,轉身從後邊的書包裡取出一個盒子,姐,這個是我送你的結婚禮物,等你回家了再看好麼?
我重重的點了點頭,很開心,他轉身而去,腳步有些踉蹌,我突然想叫他回來吃完飯再走,看見這樣,以為他休息不好,還是讓他多休息休息吧,我這樣想。喜悅重新湮沒了我,我走回了酒店裡開始繼續招呼客人。
酒宴還沒有結束,我的手提電話突然暴響,因為一直在禮服的夾袋裡,我趕緊拿出來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
喂……
小若姐姐麼?鐵偉不行了,在學校附屬醫院的急診室呢,你快來!
我頓時覺得頭暈,也許是累的,我迅速收起電話,穿著禮服,打了個車,就來到了醫院。
他躺在那裡,身上都是管子,護士和醫生進進出出,三台監護一起在他身邊跳躍著各種數字,我慌了,問在場的一個女生,記得那是一個叫小雅的和他很近的女孩子。
他到底怎麼了?
小若姐姐,我不知道,小雅的聲音帶著哭腔兒,中午他出去一趟,回來的時候還沒上樓就昏倒在公寓樓前,是大新和亮子抬他上來的,然後他就不能喘氣了,我們就把老師招徠,送他來這裡了。
中午?那不是我最明媚的時刻麼?
然後呢?我急忙又問。
然後……然後……小雅突然痛哭,然後醫生檢查了,就說他不行了……
我跌坐在陪護坐的板凳上,抓著小雅的手,直到她喊疼死了,我才放開。
我的手機開始不停的接打電話,關於市內各大醫院的,各個醫院都回復說醫學院附院技術設備是全市最好的了。接了最後一個電話,我頹然垂下無力的手,此時,眼睛已經盈淚,心,開始有點痛了。
叮……電話又響,我看了看號碼,是BF,哦,老公的,他急切的問我在哪裡,怎麼回事。
我半天沒說話,啞著嗓子說了一句:宴席取消,我有點事。那邊的他突然開始惡罵:我就知道你跟那小子不對勁,你自己看看他給你的什麼東西!!!我悚然一驚,對了,他的禮物我還沒看呢,我抓過禮服的披肩就準備衝出去,剛打開門,迎頭裝上了罵我的人,小若,你的心肝還給你!說完把一個盒子摔在地上奪門而去。
我仔細的把盒子打開,裡面赫然是厚厚的一疊紙,每張紙的正反面都畫了一個女人,準確的說是我的畫像,速寫,素描,鋼筆,淡彩……頭部,身體,背影,動作……我屏住呼吸,一張一張看下去,看到最後,是一張眼睛的特寫,那眼睛中的深情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仔細看下去還有幾行小字:
若,這個是我,我的眼睛,對著鏡子的素描,你看見了什麼?那裡有我的愛情,我的初戀,我的童年,還有你和你的電話號碼,我情感的唯一寄托-小若姐姐。
在我還沒有落淚的殺那,病床上傳來囈語聲:13717758521……13717758521……我的身後突然傳出一聲慟哭,小若姐,這個是你的電話號碼啊,小雅嗚咽著說:親親我吧,我愛你……
看著鐵偉囁喏的嘴唇,我輕輕俯下身體,將一個吻印在了他的唇上。而後,我看見了一滴淚,和一個微笑。我轉頭去看那幾台監視器,發現已經不再有工作的痕跡,我狂叫:醫生醫生……外間的護士和值班醫師飛快的開始做生命體征檢查,一個醫生翻了翻鐵偉的眼皮,面無表情的說:瞳孔擴大,拿起鐵偉的手又說已經沒有脈搏了。
我擦了擦淚,看著護士把管子和儀器去掉,小雅躲在角落裡,咬著手,紅腫的眼睛已經,沒有了淚水。
護士要把白單子蓋在他的身上,我說,讓我來吧。我輕輕的把單子給他蓋上,低頭吻去了他最後一滴淚水。
醫生那了個夾子過來,誰是家屬?我走過去,拿起筆問醫生在哪簽字。醫生指了下。我簽完了字,告訴小雅,你回學校吧,這裡我處理。小雅看著我,他的東西呢?不用了,他不需要那些東西了,我淡淡的說。
偉,我帶你回家看看吧。
十四年後,我帶著我的弟弟回到這裡,葬了他的骨灰,發現四周居然也有我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我摘了一把,放在他的墳前。離開的時候,我忍不住又回了回頭,發現偉的影子在陽光裡對我燦爛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