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144年,陸游與舅父唐仲俊之女唐婉結婚,陸母怕陸與唐沉醉於兩個人的天地中,而影響陸的登科進官,以婚後三年未有子為由,逼其與唐婉離婚。在那個母命如聖旨的年代,不從則折呀!臨別時,唐婉送一盆秋海棠給陸作紀念,並說這是斷腸紅,陸說該稱其為相思紅才對呀!今後我將飄流在外,此花仍由你好好養護。
十年之後,陸回到老家,偶到紹興有名的沈園去遊玩,誰曾想卻再這裡遇見了昔日戀人唐婉。當唐婉走到陸游身邊的那一剎間,時光與目光都凝固了,兩人的目光膠著在一起,都感覺得恍惚迷茫,不知是夢是真,眼簾中飽含的不知是情、是怨、是思、是憐。
好在一陣恍惚之後,已為他人之妻的唐婉終於提起沉重的腳步,留下深深的一瞥之後走遠了。只留下了陸游在花園中怔怔發呆。
和風襲來,吹醒了沉醉在舊夢中的陸游,他不由地循著唐婉的身影追尋而去。來到池塘邊柳樹下,遙見唐婉與趙士程正在池中水榭上進食。隱隱看見唐婉低首蹙眉,有心無心地伸出玉手紅袖,與趙士程淺斟慢飲。這一似曾相識的場景,看得陸游的心都碎了。昨日情夢,今日癡怨,盡繞心頭感慨萬千。於是提筆在壁上題了千古絕唱的釵頭鳳: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東風惡,歡情薄。
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錯! 錯! 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
桃花落,閒池閣。
山盟雖在,錦書難托。
莫!莫!莫!
第二年春天,抱著一種莫名的憧憬,唐婉再一次來到沈園,徘徊在曲徑迴廊之間,忽然瞥見陸游的題詞。反覆吟誦,想起往日二人詩詞唱和的情景不由得淚流滿面心潮起伏,不知不覺中和了一首詞,題在陸游的詞後:
釵頭鳳 (唐婉)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
曉風乾,淚痕殘。
欲箋心事,獨語斜闌。
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鞦韆索。
角聲寒,夜闌珊。
怕人尋問,咽淚妝歡。
瞞!瞞!瞞!
表達了舊情難忘而又難言的憂傷情愫,她不久之後便鬱鬱而死。
想不到大詩人歷經近半個世紀的風雨後,仍然把四十多年前那段刻骨銘心的愛情埋在心底。陸游浪跡天涯數十年,企圖就此忘卻他與唐婉的淒婉往事。然而離家越遠,唐婉的影子就越縈繞在他的心頭。此番倦游歸來,唐婉早已香消玉殞,自己也已至垂暮之年(75歲)。然而他對舊事、對沈園依然懷著深切的眷戀。常常在沈園幽徑上踽踽獨行,追憶著深印在腦海中那驚鴻一瞥的一幕。這時他寫下了沈園懷舊詩二首:
一、
城上斜陽畫角哀,
沈園非復舊池台。
傷心橋下春波綠,
曾是驚鴻照影來。
二、
夢斷香消四十年,
沈園柳老不吹綿。
此身行在稽山土,
猶吊遺蹤一泫然。
沈園是陸游懷舊場所,也是他傷心的地方。他想著沈園,但又怕到沈園。春天再來,撩人的桃紅柳綠,惱人的鳥語花香,風燭殘年的陸游(81歲)雖然不能再親至沈園尋覓往日的蹤影,然而那次與唐婉的際遇,伊人那哀怨的眼神、差怯的情態、無可奈何的步履、欲言又止的模樣,使陸游牢記不忘,於是又賦“夢遊沈園”詩:
其一:
路近城南已怕行,
沈家園裡更傷情;
香穿客袖梅花在,
綠蘸寺橋春水生。
其二:
城南小陌又逢春,
只見梅花不見人;
玉骨久沉泉下土,
墨痕獨鎖壁間塵。
陸游八十五歲那年春日的一天,忽然感覺到身心爽適、輕快無比。原準備上山採藥,因為體力不允許就折往沈園。此時沈園又經過了一番整理,景物大致恢復舊觀,陸游滿懷深情地寫下了最後一首沈園情詩:
沈家園裡花如錦,
半是當年識放翁;
也信美人終作土,
不堪幽夢太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