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這些經年的東西,看那些熟悉的紙張和字體,一種淡淡的喜悅和著一絲淺淺的惆悵慢慢的爬上心頭。這裡邊,有家書,有朋友的來信,還有同學和同事的書信,它們曾經承載和見證我多少的歡樂和憂傷,又帶給我怎樣的安慰和快樂!如今,再翻讀起來,那種感覺依然清新如昨!
家書中有好多是父親寫給我的。那時父母兩地分居,我一會兒隨父,一會兒隨母,生活極不穩定,性格也變的比較內斂,父親怕影響我的學習,在我不在他身邊的時候,便經常寫信鼓勵我。父親是宣傳幹事出身,他的文字水平很高,加上他的愛女心切,信中總是旁徵博引,苦口婆心地娓娓道來,起初是鼓勵我好好學習,並介紹我一些他認為較好的學習方法,後來我上財專以後,父親也講給我一些做人的道理和待人接物的常識,但更多的還是教育我要不斷上進,在現有基礎上能取得更好的成績。他用不斷的告誡不斷的提示深深地影響著我,使我在以後的生活中也不致於總是沉溺於現狀,隨波逐流,喪失自我。他在信中說:「人在社會上作什麼樣的人,受什麼樣的待遇,發揮什麼樣的作用,完全取決於自己態度和努力,靠父母和別人都是起不了大作用的。」他還用柳青的一段話勉勵我:「人的一生是很漫長的,但緊要處只有幾步………」這些話在《創業史》中我也讀過,也許年輕並不覺得什麼,在父親的教誨中卻有一些體會,特別在以後的生活中有了更深的體味。我不能拿父親的信同《傅雷家書》比較,但父親確像一隻永遠向上指著的手,不斷提醒著我努力的方向,讀他的信我總是有這樣的感覺!
家書中大哥的信也比較多。大哥的性情比較嚴肅,和我們年齡也相差遠些,我們幾個小的平時對他有些敬畏,但憑借書信我們卻有了很深的交流。那年,大哥剛從軍校畢業到部隊,就趕上部隊開赴老山前線,家裡人嘴上不說,但大家都懸著一顆心。大哥上前線以後,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常給他寫信,傳遞家鄉親人的消息和思念,安慰遠方被炮火、危險熏染的心。那時侯,我在西安,二哥在石家莊,妹妹在寶雞,父母在家鄉,我們的信就像雪片一樣從四面八方飛向前線,招來哥哥戰友們很多艷羨的目光,也讓大哥從中得到很多慰籍,使我們姊妹的關係空前的密切起來。後來大哥帶著他的軍功章從前線歸來,同時也帶著我們寫給他的一大堆的書信。在那個時期,我也收到大哥的許多信,他用他涉世較早的體會,從工作到學習到生活,都給了我許多有益的指導,從他對我文字和書法的讚揚中,我獲得不少的自信,同時,他也分析了我的性格和處世方式,使我從中更深的瞭解自己和提高了處世應變能力。
同學和朋友的信帶給我許多的樂趣和安慰。因為大家一樣的年齡,也一樣的心態,更容易溝通。我的生活中,我一直崇尚友情的力量,它總是給人一種清新,一種安慰,一種認同,甚至一種沉醉!它比親情更活泛,比愛情更輕鬆,沒有門第,不拘形式,甚至不受年齡的制約,談得來志趣相投就是朋友。我常常願意將心中無法向父母、家人訴說的話向朋友傾訴,因為從那裡可以得到安慰、理解,而你卻不必顧忌你的情緒和觀點會給他們帶來一些心理壓力。有一陣子,我內心的壓力很大,是為了感情。但心中的惶惑無法向家人訴說,怕讓他們擔心,更怕他們不理解,那時我就將心中的所思所想全向一個朋友傾訴,而她用一封封善解人意的書信也給了我很大的支持和安慰。那時候,她的信成了我精神上的一大支柱,我曾經在我的日記中寫道:「某某就像一陣及時雨,總是沖刷著我不歡的塵霧1真的,那種攜帶友情的書信,總是我人生中一種永久值得收存的寶藏。
在我收存的一些書信中,有些是連信封都收存的。記得有一個朋友總喜歡用粉紅的信封給我寫信,而他的信卻總擺脫不了憂鬱。從中我感受了他那憂傷、敏感、浪漫而又不甘平庸的性格,並深深地受他的影響。那一陣子,那粉紅的信封總在不經意中飛入我的夢鄉,讓我的心中充滿溫馨和遐想!
而另一個朋友的書信我也全面地保存,那是因為他超凡的文采和遒勁有力的書法。他是中文系畢業的,他的文字水平實在讓同樣喜歡文字的我歎服,而他的書法更讓人喜愛。他那一陣子手有小疾,總是用蘸筆寫字,這更讓他的字富有個性,我喜歡讀他的信,感覺是一種享受。那時他在信中寫到:「樹上沒有兩片相同的葉子,芸芸眾生中也沒有第二個小揚,作你自己1使我很受鼓勵,我雖然不能完全接受他的觀點,但卻在欣賞他的才氣的同時也受到心靈的感動。
愛人的信自然是要完全保存的,有時候也拿出來翻閱,每讀一次,總有一種別樣的感覺。有一次和愛人說起戀愛時相互通信的情形,心中頗為感慨。愛人說:「小時侯總是想辦法讓父母歡心;談戀愛時總是想法設法讓女朋友喜歡;而現在又要讓兒子高興。」簡單幾句話,倒出一點無奈,卻也倒出人生中綿延不斷的親情。在歲月的磨蝕中,我們同大多數的人一樣,在平凡的生活中不善於表達心中熾熱的感情,幸虧有以前的這麼多書信為信物,讓我們可以帶著絲絲甜蜜重溫往日的愛意,更加珍視彼此間的情意。
書信帶給人的回味真是太多太多。而在當今社會,隨著通訊設施的不斷發展,人們之間的交流幾乎用不上書信這種落後的形式,一個電話,一個短訊,一封傳真就可以讓一切信息傳遞。然而,果真是這樣的嗎?現代文明的不斷發展使人與人之間的感情變得日益粗糙起來,文化快餐也使人之間的距離疏遠起來,我們甚至不知道彼此在想著什麼,更不用說經年以後的感動了,那種文字書信的交流更是微乎其微。我不知道,現代人沒有寫信的紛擾,有沒有靜下心來梳理感情、審視感情的時候?但他們一定沒有回顧以往感情、整理現在感情的享受,更不知道那些感情因了文字的潤色和時間的久遠,而變得愈發的醇香而讓人迷醉了。
我真懷念那種用書信傳遞信息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