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岸煙火
我又一次被同樣的一個惡夢驚醒。
我爬到高層的樓頂上。耳邊有呼嘯的風劃過，頭頂有大片大片的雲。我看不到樓下街道人群的過往，我聽不到鬧市裡叫聲賣的喧囂。陽光直直地射在我的身上，心裡的陰影在驟然間被灼痛。突然之間，我拚命地想哭，但是卻沒有眼淚可以流出。想尖叫，喉嚨處卻像有被鈍物卡祝
然後我看到了他。他的嘴角有魔鬼般溫柔的笑容，他的手在空中劃出了一道漂亮的狐線，寶貝，乖乖，到我懷裡來。他是誰？糟糕，我怎麼不記得。可是我還是下意識地向前走去。在可以碰到他手的那一剎那，我感覺自已的身體在往下墜。然後他的表情在空中發出猙獰的笑。
在那一瞬間，我終於想起他的名字，青衫。
原來，前面是萬劫不復的深淵。
起身，習慣性地跑到冰箱裡拿來早已凍好的涼水，然後大口大口地喝下，感受著那冰涼的液體從喉嚨處滑到胃裡的感覺。在一瞬間，許多支離破碎的片斷在腦中完整起來。所有已腐爛的細節，散發著詭異的色彩，像一股暗湧在眼前浮動。然後胃開始痙攣。終於可以有淚水從眼眶裡流出，終於可以有聲音在喉嚨處湧動。
一個轉身的距離，大概，有一輩子那麼久。相遇，相愛，然後告別，只是無法遺忘。
那天的天很陰，一如我的心情。校園裡主持人大賽我得了第二名。第一名那個女孩子絕非比我出色，只是因為她的父親是省裡一位廳級幹部。我清楚地記得她回答不上問題時愚蠢的模樣。這種笨蛋居然也可以拿到首冠，這個世界簡直沒有天理。我有點忿忿地從學校走向車站。
車站前還有另一名等車的男子。很高，但是很清瘦。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有點廖落的樣子。雨不適時地下了起來。真是一倒起霉，什麼事都會一起發生。我頗有些狼狽地轉回身，一心只盼望著車可以快些來。
給你。一把傘出現在我的眼前。是那個男子。他的表情淡淡的。
噢，謝謝你。我們一起打好了。我愉快地接過桑
不用了。這把傘容不下兩人。他的語氣仍然淡淡的。
我的感覺怪怪的，於是抬起頭來望著他。他的眼睛過於漂亮，是讓女孩子都嫉妒的類型。只是更深的一層寒意在他的眼底浮現，使這雙眼睛變得淡漠隔世。我的心突然被刺痛一下。
與他的第二次相遇，是在長青路上的一家咖啡館裡。家裡父母又在無休無止地爭吵，我跑了出來。我照例要了一杯卡布奇諾。當一杯散發著濃郁奶香和咖啡香的卡布其諾擺放在面前時，我驚奇地發現他就在離我不遠的位置上。他也看到了我，臉上的表情依然是淡漠的。
他要了一杯ESPRESSO.這種咖啡的味道並不甜美但卻刻骨銘心。當看到我要的是一杯卡布奇諾時，他的臉上居然露出了微微的笑意。我第一次看到他笑，這樣的笑容有點讓我意亂情迷。
喜歡卡布奇諾的女孩子性子大多如水一樣透明。他緩緩地說，聲音低低的。
喜歡ESPRESSO的男人性子大多捉摸不定。我學著他，語調稍帶玩味。
是嗎？他微微皺起了眉頭。其實，太過好奇的女孩子並不可愛。
你別誤會。我可沒有什麼興趣去瞭解一個陌生人。我也漸漸地收起了笑容。
未曾想到，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恨恨地對我說。我最討厭漂亮而且驕傲的女孩子。
然而更沒有讓他想到的是，接下來的我放聲大哭。也許當時他真弄疼了我，也許當時他的神情著實讓人害怕。我的哭伴隨著委屈從一開始就一發不可收拾。直到目瞪口呆的他手忙腳亂地哄我給我擦眼淚。
旁邊的人和服務生都向我們投來曖昧戲謔的眼神。他匆匆付了兩個人的款，拍了拍我的肩，乖乖，不哭了，我們走吧。我突然像變了一個人，很乖地跟著他走了出去，可是眼淚卻還在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叫了一輛TAXI，很溫柔地對我說，我送你回家或者回學校。
我不回家，也不回學校。我的頭搖得像個撥弄鼓。那兩個地方，我都不喜歡。
他遲疑了一下。最後的結果是我跟著他回到了他的公寓。
當衝過澡帶著清香味道的他向我慢慢向我靠攏時，我意識到下一步將要發生什麼。不過我沒有閃躲。我是喜歡眼前這個男子的，喜歡他的俊朗，溫柔，還有淡漠。
先告訴我，說你不會愛上我。他抱住我，在我耳邊低語。
我的心中突然湧動一陣悲哀。但是我的驕傲讓我點了點頭。我當然不會愛上你。
他小心翼翼把我抱到床上，嘴唇在我的身體上游戈。最後當他沉重地進入我的身體時，我的眼淚無聲地滴落到他的胳膊上。他用唇探尋著我的雙眼，輕輕地，溫柔地。我發現，他的眼裡，多了一層寵溺的愛憐。
我習慣了這樣的生活。白天照常在學校讀書，晚上就回到他的住所。他的名字是我在住過去一個月後才知道的。那時他在洗澡，手機響的時候我就過去接來聽。請找一下青衫。是他們公司的同事。有什麼事，我可以代為轉告？不用了，讓他過會給我回電話。
於是他出來的時候我就說給他聽。青衫，你們公司的同事剛才找你。
青衫的臉色在瞬間變得嚇人。他一字一句狠狠地對我說，我討厭你過多地參與我的現實生活。以後不許隨便接聽我的手機，聽到沒？
我的心在驟然間變冷。眼前的這個男人於我而言竟然是如此陌生。
對不起。我強忍住淚。以後我不會了。我背過他轉身換上衣服，然後向門的方向走去。
突然感覺，兩隻手從背後溫柔將我攬祝寶貝，寶貝。不要走。
是青衫，這是他第一次叫我寶貝。
我會慢慢地把我的事情都告訴你。只是給我時間，寶貝，不要走。我需要你。青衫在我的耳邊低低喃語。
我的驕傲自尊在一瞬間崩潰。
青衫，我不需要瞭解你的全部。可是至少，我應該知道晚上和我同住的人是誰。我並不是一個貪婪的女人。
寶貝，我明白。給我時間。青衫俯下身，然後深深地吻我。
接下來的只有纏綿緋側。
我是一個在學校風頭很健的女孩子。主持過各類晚會，參加全國大學生辯論比賽，拉來過巨額贊助費用……只是在這樣的場合，青衫從來不會出現，即使我是整場演出的主角。青衫是一個很低調的男子，以很自我的方式生存在這個世界上，偏頗且固執。我也從不勉強他為我改變什麼。只是在演出結束後，看到許多守候在台下的男生跑上來為他們的女朋友獻花，我的心裡有說不出的酸楚。
也會有人為我獻花，比如說同班的彬。每當這時，我都會微笑著接過來說謝謝，而後在後台裡把花逕自扔進垃圾桶。然後打電話給青衫，青衫，我演出成功了，可以來學校接我嗎？聽到青衫懶洋洋地應答，柔軟的聲線，我已經習慣了他的淡漠。
回到青衫的住所，發現他又添了些我沒有見過的咖啡豆。青衫小小公寓裡，有著各式各樣的咖啡豆和容器。他心情好的時候，就教我泡製各種各樣的咖啡。當咖啡的香氣充盈整個居室的時候，對著城市的星火，也會有類似家的感覺在心底升起，心裡有溫暖的柔情湧動。有一次，青衫柔聲地對我說，將來我要找的妻子，不一定要會做飯，但是一定要會煮咖啡。為了這句話，我偷偷買來許多泡製咖啡方面的書。在青衫驚異的目光中，我煮咖啡的藝術在突飛猛進。
青衫，今天彬又送我花了。我皺皺眉頭漫不經心地和青衫說，一邊拿來咖啡豆和容器準備調製咖啡。
要是在以往，青衫也只是懶懶地應答。他從不關注有男生追我這樣的事，好像我是家裡擺設的一個永遠不會摔碎的花瓶。而今天，他似乎很有興趣地接著我說，又是那個彬？他真煩。寶貝，下個月的晚會還是你主持吧？到時候我也去，我要送你一束最漂亮的香水百合。
我的心驀然湧過一絲感動，慢慢轉過身。發現青衫的眼神極其溫柔地注視著我，嘴角有微微的笑意。這樣一個英俊的男人，這樣一個淡漠的男子，這樣一個相擁相伴兩年多的愛人。告訴我，你不會愛上我。我的耳邊突然又響起他第一次要我那天晚上的話語，內心深處驀然一片冰涼。這樣的男子，是不能用愛人來稱呼的。雖然他一次次地進入我的身體，在激情與汗水中，我仍然觸摸不到他飄渺的靈魂。
我淡淡地轉過身，用一種極為平靜的語調和他說，一會兒咖啡就好了。
青衫又一次在背後緩緩地，溫柔地抱住我，所不同的是，他溫暖的淚正一滴滴地滴落在我的手臂上。
晚間當激情退卻的時刻，青衫仍然在不停地吻我，好像是最後淒美的決別。終於，他的吻在我的耳邊停住了。他起身點燃一顆煙，披了件衣服，然後坐在離我不遠的床邊。用他慣用的，低低的聲音和我講著他的過往。他的表情又恢復了以往的淡漠，而且還夾雜著讓人難以捉摸的複雜的痛楚。
我曾經刻骨銘心地愛過一個女子，非常漂亮，也相當驕傲。她和你一樣，喜歡喝卡布奇諾咖啡，也會煮各式各樣的咖啡。她說，人生其實像咖啡一樣，不同的時候需要用不同的咖啡來調節。為此，我也拚命地學著各式咖啡的泡製。我們的愛糾纏了七年零七個月，終於她徹底離開了我。臨走的時候，她和我說，青衫，不要對誰都那麼好。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什麼好人。
然後，我也對她說了一句話。我等你，無論你什麼時候回來。這個世界，絕對不會再有第二個人像我這麼瞭解你愛你。我看到她漂亮的眼中流動著無盡的溫柔。我知道，她將是我一生的劫難，揮之不去，欲罷不能。
命中又讓我遇到了你。一個外表堅強自立內心卻脆弱無比的女子。當你第一次在我面前放聲大哭時，我偽裝的冷漠在那一瞬間崩潰。我不允許自已愛上你，因為我深知愛入其中的痛苦。可是你的單純善良在一點點地佔據我的心，我在不斷地說服自已忘了過去吧。然而當昨天她又一次站在我面前向我哭泣，並告訴我說這兩年她其實愛的人一直是我時，我昔日所有的柔情在一瞬間又被憶起。原來，我終究無法割捨對她的愛。這其中有愛戀，也有血融般的親情。我說過，我等她，無論她在什麼時候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