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要找的那朵雲嗎
一、遺失的手套段小蘇：
初春的午後，我將滿滿兩抽屜的手套整理出來，洗淨，晾曬，那一排排粉紅、淺藍、鵝黃、草綠、雪白的手套吸引了對面樓裡那個紮著好多辮子的小女孩，她趴在陽台上，用興奮的語調問我：「姐姐，你的那些漂亮手套為什麼只有一隻呢，它們的另一半呢？」
它們的另一半被我落在了夏宇的口袋裡。以前，每次讓他把手套還給我的時候，他都好賴皮地說，如果有一天我們分手了，我一定會因為捨不得那些手套而回去找他。
在剛剛過去的那個冬天，因為找不到一雙完整的手套，我的雙手被凍裂了好多傷口。我固執地不肯去買雙新的手套，帶著滿手的傷痕走在大街小巷上。我幻想著，有一天，不知道是否還在這個城市中的夏宇會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發現我，看到我凍得不成樣的雙手，把另一隻手套還給我。
我曾經問過夏宇，在手套、藍色玫瑰、眼鏡、卡通枕頭、西紅柿、杯子等物品中，哪一個代表我在他心裡的象徵。他選擇了手套。為了這個答案，我還難過了好一陣子，因為我選擇的是卡通枕頭，手套代表一般關係的人，而卡通枕頭才是親近貼心的人。
直到後來，他才告訴我，因為一到冬天，我的雙手就會被凍得通紅，所以需要一雙溫暖的手套來保護我的雙手。
是的，因為怕冷，所以，每到冬天，我都會買好多既漂亮又溫暖的手套。走在一起的時候，夏宇總喜歡用他溫暖的大手將我戴著手套的左手放進他的上衣口袋裡。冬天結束以後，我總會發現所有的手套都只剩下一隻了，另一隻落在了夏宇的口袋裡。
夏宇：
為了找一本大學時代的工具書，我打開了陽台上那個許久不曾開啟的儲物箱，那袋五彩繽紛的手套是那麼突兀地跳進我的視線。每年換季的時候，小蘇都會把它們拿出來曬曬太陽，因為她說，第二年拿出來的時候，還可以聞到陽光的味道。
一直以來，小蘇都是個容易滿足的女孩，一雙漂亮的手套、一抹冬日的暖陽、一個蛋筒冰激凌都可以成為她高興的理由。
小蘇過21歲生日的時候，剛好遇上母親住院，把不多的積蓄都寄回家的我翻遍了所有的口袋，也湊不夠給她買份像樣的禮品的錢，只好硬著頭皮給她送了一籃剛上市的櫻桃。
「為什麼一籃子的櫻桃都是一樣大，一樣紅？」
「我一次買5斤，把裡面大的、紅的挑出來給你，剩下的留給自己吃。」
就是因為這籃櫻桃，做小學老師的小蘇下定了要和我這個還要靠微薄的薪水供養在鄉下的母親、妹妹的小職員永遠在一起的決心。
小蘇曾不止一次地告訴我，她最討厭在餐廳裡吃東西，因為那裡的菜不衛生，其實我知道，她是捨不得讓我花錢。每天下班後，我總是一手提著蔬菜，一手牽著她回到出租屋內。小蘇不會做飯，而我除了會做西紅柿炒雞蛋和青椒肉絲外，也不會做別的，日日重複著最簡單的快樂。
可愛的小蘇，總是以她特有的方式妥帖地維護著一個男人脆弱的自尊。
二、情人節的禮物
段小蘇：
在陽台上收手套的時候，又遇到了那個小女孩。「姐姐，可以把那只飄著雪花的手套送給我嗎？」
那只淡藍色的有雪花圖案的手套，是夏宇在去年情人節的時候送給我的禮物。也是他送給我的最後一件禮物。
去年情人節的第二天，辦公室的女老師們聚在一起分享著昨晚的經歷。有人去了旋轉餐廳吃西餐，有人去了哈根達斯吃冰激凌，最不濟的也收到了玫瑰花與巧克力。
「小蘇，你的夏哥哥送你什麼禮物了啊？」彤彤一句再平常不過的問話，卻讓我滿臉通紅地語塞了半天。
因為把薪水拿去給妹妹交了學費，所以夏宇只送了雙手套給我作禮物。在同事們那些炫目的禮物面前，它顯得那麼黯然失色。晚上，和夏宇去超市採購，當他拿著一袋大棗用有些欣喜的語氣告訴我，他數過了，這袋要比其他袋裡的多4顆時，我那上躥下跳了一個下午的虛榮心頓時就如火山爆發了，「什麼都要斤斤計較，你還是個男人嗎？」甩下這句話後，我就扔下茫然不知所措的夏宇憤然離開了。
那個時候的我並不知道，就是這句話，深深地傷害了他。
夏宇：
今天，路過超市的時候，我又忍不住去買了些銀耳和紅棗，銀耳紅棗湯是從不下廚的小蘇唯一會做的甜品。說實話，我對這些甜滋滋的湯湯水水一直沒有好感。可是，每次看著小蘇繫著圍裙，哼著歌曲在廚房裡煲這道甜品時，我心裡會充滿了感動。而每一次，我都會故意作出一副狼吞虎嚥的樣子喝完碗裡的湯水，因為，我是那麼的迷戀她在這個時候流露出的幸福與滿足的笑容。
只是，我再也看不到小蘇的笑臉。
就在小蘇從超市憤然離開的第五天，我接到了她媽媽的電話。小蘇的母親一直不太贊成我和小蘇的交往，所以每一次聽到她母親的聲音，我都會特別地忐忑不安。
我想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小蘇的母親在那個下午對我說過的每一句話，它們足以讓我受用一生。
她說：小蘇從小就生活在一個舒適的環境中，在她的眼中，這個世界就好像童話般美好。她只知道，童話裡的王子和公主最後都過上了幸福的生活，而不知道，他們之所以可以一直幸福下去，是因為他們不必為生計奔波操勞。她說：如果一段感情不能植根於柴米油鹽，就不可能天長地久。
其實，從小蘇在超市裡憤然離開的時候，我就已經意識到了，其實我和小蘇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三、你是我要找的那朵雲嗎&63;
段小蘇：
今天，在新買的雜誌上看到這樣一段話：
女孩：你說，你死後會變成什麼？
男孩：會變成天上的一朵雲!
女孩：好啊，等我們都不在人世的時候，我就可以去天上找你！
男孩：可是，你怎麼知道哪一朵雲才是我呢？
女孩：我可以一朵雲一朵雲敲開去問：嗨！你是我要找的那朵雲嗎？
愛人啊！如果你是我百年之後還要一朵雲一朵雲敲開去找的那個人，那麼今生我們為什麼還要分開呢？如果有一天，我可以再次遇到夏宇，我一定要這樣問他。
其實，從超市離開以後，我就後悔了。其實，早在第二天，我就想親自向夏宇道歉了。那天早上，好朋友彤彤一臉沮喪地告訴我，她昨晚也和男友吵架了，原因是她的律師男友因為忙於工作，從來都是禮到人不到，已經有3個月沒有見到他人了。
彤彤的話讓我明白：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開始用最苛刻的眼光審視自己的愛人，他的禮物是否多金；他的情話是否恰到好處；他的職業是否體面，都成為我們衡量他是否值得去愛的標準，而忘記了背負了太多條件的愛情是不可能遠行的。
我用了15天的時間，在家偷偷地練習做水煮魚，當我的雙手被燙得滿是血泡的時候，我終於可以做出夏宇最愛吃的水煮魚了。我想像著夏宇在吃到這道菜時的驚訝與欣喜，我希望以這種方式向他表達我的歉意。
可是，不過短短半個月的時間，我卻把我深愛的夏宇弄丟了，他辭職了，搬家了，換電話號碼了，我再也找不到他了。
夏宇：
原來，想要把自己隱藏在一個500萬人口的城市裡，是一件如此容易的事。雖然答應了小蘇的母親，徹底地消失在小蘇的視線裡，可是，我還是忍不住在每天下班後，悄悄地站在學校對面的小胡同裡等她下班。
有好多次，我都會小心翼翼地跟蹤她，去她去過的街道，買她買過的東西。這樣，我會覺得，彷彿我從未離開過她一樣。
今天，我在小蘇常去的書亭，買了一本她買過的雜誌。翻開雜誌的扉頁，我看到一篇令我揪心的名為《你是我要找的那朵雲嗎？》的文章。我完全可以想像，小蘇看到這篇文章時會有多傷心。
親愛的小蘇，請原諒我的離開；也請一定相信，你絕對是我在百年之後，還要一朵雲一朵雲敲開去找的那個人。
（張靜摘自《知音·女孩》2006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