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錯過的是青春,我錯過的是愛情
一1995年,我念大二的時候,有一天從飯堂裡出來,用厚厚的《刑法》課本墊著一飯盆滾燙的湯,忽然身後一個急匆匆的冒失女孩衝過來,正把腦袋撞在我肘關節上,湯灑了,燙了她的腳,於是我只好乖乖地帶她去醫務室,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看著醫生給她上藥。
那一天我才知道,她叫苗媛,就是眾多男生口中心裡和日記本上常常出現的一個名字,我望著她坐在高高的木頭凳子上,筆直的小腿在半空中晃來晃去光潔誘人,她沒有叫痛,只是抿嘴忍住疼痛,模樣可愛極了,我看著面前從天而降的****,不禁有種做夢的錯覺,那是一雙細嫩精緻的腳,腳踝纖細,皮膚水樣地透明,連趾甲都是玉一樣的白亮光澤,我一時竟然看得出神了……
「怎麼回事?誰幹的?」我還沒從自己的夢境中反醒過來,幾個風風火火闖進醫務室的男孩子就把我圍在了中間,我的襯衫領子也被一個高高大大的長髮男生揪住:「你小子故意的吧?找打不是?」
我推了推鼻子上架的酒瓶底兒,乾嚥了一口唾沫說不出話來,身後的她嗔怪著叫那男孩:「不怪人家啦,是我撞的他哦……」
那男孩就鬆開了手,轉過身去乖啊寶貝地哄得醫務室的大夫都撇開了嘴,一同進來的幾個男生也起哄地圍住他們倆,恰恰就擋在了我和苗媛之間,我沒得到一句抱歉的話,就像一個無關的陌生人一樣被遺忘在了一邊。
可是那種觸電的感覺卻在以後的兩年中徹底吞噬了我,無論是在教室、圖書館、飯堂,甚至是每夜的夢中,我都會見到那雙美艷絕倫的腳朝我一步步款款走來,夢中暗香遍地,燈光晦澀。醒來後我依舊是人群中最普通的一員,甚至連遭到拒絕的機會都很難得到,為了讓她可以更多地注意到我,我開始了拚命地學習,有些先天的東西我是無能為力的,畢竟只有很少人生來就是帥哥,可是後天的努力我卻可以為了她盡力去做,我把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努力背那些法律的條款和規章,然後晚上埋頭在被窩裡寫火辣辣的情信給她,不署名地寄出去,然後回到宿舍,想像她收到信時意外的表情。
我開始相信一個人會改變或操縱別人的人生道路,即使她不是自願的。
二
終於,臨畢業了,每個人都在奔忙著為身邊即將分離的同窗寫留言和祝福,我在班裡看到一個男生拿著她的留言簿,就借過來大著膽子寫給了她一句話:也許青蛙是根本不該愛上天鵝的……我依舊沒有署名的勇氣。
分手的那天看著她踏上回家的火車,人群中的我不禁淚流滿面,她喊著每一個同學的名字跟他們道別,輪到我的時候卻卡住了,我在回校的路上下了車,在無人的野外仰天長歎,上帝是個瞎子,為什麼看不到我辛苦的努力,為什麼我如此拚命的學習,年年拿系裡的第一,還得不到她一絲的留意?
我想起有人在我的課桌上刻下的一句話來:遊戲的愛情都能壽終正寢,專注的愛情死無葬身之地。天大的諷刺……
5年後,我已經成為了一名出色的律師,結了婚,有了一個2歲的兒子,妻子是機關單位的文員,我們都是沒有鋒芒的人,守著安穩的家庭混跡在社會中默默活著,平淡是最基本的信仰,我不知道上帝住得離我們到底有多遠,只知道我的那次感歎隔了5年他才聽到,然後又把苗媛再次送到我面前來……
苗媛再次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第一眼就認出了她,也肯定她不會認得我。那一張如芙蓉般嬌好的臉依舊青春美貌就好像時間從沒有從她那經過,素裹的裙裝映著依舊纖細的腳踝,像我無數的夢中一樣,款款從辦公室外面,向我走來。
她的丈夫因貪污重罪被逮捕,而我正是法庭指派給他的辯護律師,她慇勤地請我共進晚餐,上菜的時候,她無意間說了一句:「我瞧您挺眼熟的1
我的心就暗暗揪成了一團,原來我兩年多揮汗如雨的努力在她的生命中只換來了「眼熟」二字,叫我怎麼甘心?於是我尷尬地一笑,那故往的陰雲便飄上了心頭,遮得我兩眼迷離。
案子本身是沒有什麼太大的希望的,任誰也知道她丈夫出事之後已被先前的利益團體一腳踢了出來,每一個曾跟他大秤分金的人都搶著與他劃清界限,許多過去的好友爭著落井下石以示自己的清白無辜,我這個指派的律師也不過是聾子的耳朵——擺設,一切不過是個過場,好讓他今後的牢獄生活過得名正言順罷了。
可是苗媛卻是唯一一個不信邪的人,她的固執多少帶著點天真和無奈,一次次地被那些人拒之門外,淚水和高價的禮品再也敲不開世人關上的門,我表現得比較熱情,編造了許多以往的事例來讓她相信減免刑期的可能,並把最後得出結果的關鍵放在我這個辯護律師的工作效率上,在她眼裡,我成了她惟一的救命稻草。
三
一切成熟之後,在苗媛家的客廳裡,我把桌上的一堆資料「呼啦」掃掉,幾乎像強暴一樣把她按在桌子上:「你到底想他坐幾年出來?」
苗媛回頭看了看牆上掛著的尚且新鮮的結婚照,流著淚不再掙扎,只是說了句「女兒睡了,別吵醒她1
而我早已經聽不進那些許多,在她癱軟的身子下,我瘋了一樣地捧起苗媛的雙足,忘情地吻著,舔著,她終於成了我的人,我的情人。
之後的那段時間我像是找到了天堂的厲鬼一樣糾纏著她,每次跟妻子說去做案卷調查,便夾著公事包跑到這個沒有了丈夫的家裡,貪婪地索要她身子的溫暖,我7年前的努力終於換來了今天的碩果,一切的因果還是實現了。
開庭之後,案子的辯論進展得很不順利,我也曾像模像樣地直口辯駁,像所有負責的律師一樣到處走訪和做調查,苗媛逐漸相信我是真的在幫助她了,獻身的時候拒絕的意味也逐漸減少,最近的一次,她竟然開始奮力地為我口交,她在討好著丈夫的救命恩人,也好讓自己的犧牲更為悲壯和徹底。
也正是我為了掩飾自己真實目的而做的調查,得到了一些不同的結果:最終我在一家企業的卷宗調查中得到了一份帳簿,事實清晰地說明了她的丈夫不過是賄賂案中的一個中間環節,大多數的利益不過是以他的名義落入他人的口袋罷了,他是俗稱的替罪羊,而只要我公佈了這卷資料,便能將其中一個正唾沫橫飛地指證他的老傢伙送上審判台與他做伴,巨額的款項也能夠轉移審判重心,身為從屬罪的他刑期應該不會超過3年。
問題在於,如果他在3年之後出來,苗媛還會心甘情願地做我的情人嗎?原來一個人真的可以改變和操縱另一個人的一生,如果我願意的話。
自私是人的共性,我貪戀苗媛身上的香味和她那溫暖的胸懷,又怎麼捨得將這到手一切再次放棄呢?那個案子最後以我「順理成章」地失敗告終,沒有人懷疑過我不盡心盡力,包括苗媛在內。
四
如今,這一切都已經過去,過去了又一個5年,案子終結之後一切並沒有像我想像中那樣發展下去,我再次敲門的時候苗媛家已經人去樓空,她帶著孩子搬出了那間空曠的屋子,就像搬出我空曠的心一樣,好像那裡從來沒有人來過。
我繼續做著一個模範丈夫的角色,在單位依舊是年年的先進,光明的前途在我努力學習的那兩年就已經鋪下,誰都不曾想過那是一個女孩回眸的一笑,便賜予了我這看似一切的幸福。直到5年後的今天,當我再次在審訊室裡見到苗媛的時候,我才知道自己的幸福有多麼虛假。
苗媛老了,上次相遇時候7年的時光沒有給她留下的痕跡如今只用了5年便加倍地還給了她,她叼著一支煙坐在桌子的對面,眼袋低垂,頭髮油成了一條一條,凌亂地挽在腦後,她的腰身已經變形,像個面口袋一樣地堆在那裡,我沒有低頭,不敢去看那夢中的雙腿,是否還像幾年前一樣光彩依然。
她是賣淫罪被第3次關進來的,如果她找不到好的律師,這次將面臨更長的刑期,我再次被上帝的手指派為她的律師,又一次走進她的生命。
「為什麼?」我輕聲問她。
「沒有為什麼,我從小就是被家人寵壞的,身邊的人都以照顧我為光榮和責任,所以我沒有學著照顧自己,就算是我想傷害自己,他們也不會允許的,我很任性……大學畢業之後,我跟家人鬧翻了,固執地嫁給了我的丈夫,我是那麼的深愛他,深愛他為我所做的一切,陳律師,你知道不是為了我生活得更好一些,他也不會出那次的事。」
「那之後你去了哪裡?」
「我只是搬了出去,害怕面對你,害怕面對自己犧牲掉的一切,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對了,後來,生活的窘迫開始降臨到我們母子身上,以往親人和丈夫的溺愛讓我根本沒有求生的能力,我不能回頭要父母幫助,畢竟我當初是那樣固執地傷了他們的心,我要養活女兒,既然做過了你一次的情人,那麼再多做幾次,又有什麼區別,於是我逐漸開始在家裡換不同的男人,換的頻繁了,就成了接客,如此而已……高尚並不能使人活下去不是嗎?我還得等著丈夫出獄。」
「對不起……」我低下了頭,我的一個選擇,不但改變了他丈夫的一生,更親手毀掉了這個我曾經深愛的女人,那個青春靚麗的身影再也不會回來了,我能做的,只有贖罪。
於是我又一次像多年前那樣努力地幫她辯護,以苗媛的女兒為籌碼請求法庭的理解和寬恕,我親自踏進老恩師的門,請他幫忙在法官面前多說好話,最後苗媛還是被判了2年,如果他丈夫表現得好的話,他們也許會在同一天出獄,只是那個時候,他們的家已經不存在了……
送她轉監之前的最後一次談話,我忽然有種想要把當年沒有說出口的話說明白的衝動,她再也不是那個讓我看到就會心跳的美麗女子,我的勇氣也不再需要努力培養。
「苗媛,你還記得上大學的時候,你曾經被一個人端的湯燙到過嗎?」我試探地問了她一句。
苗媛戴著手銬,低頭想了一會兒,忽然開心地笑起來,雙腿像許多年前坐在木頭凳子上一樣晃來晃去:「是啊,如果不是那次,我也不會認識他呢……」
「認識他?」
「是啊,當初我本來是有一個很帥的男朋友的,那次被燙到之後,那個端湯的男生開始每星期一封情書地給我寫信,令我好感動,他其實是一個很有內涵和學識的人,每一封信都寫得熱情洋溢,令我愛不釋手,可是他卻沒有署名,讓我兩年的時間都沒找到他在哪個班,直到最後,他還我的留言簿時候,我才在上面認出了他的字跡,我當時就問是不是他,還記得他很害羞地拐了好半天才肯承認,雖然他很普通,但是我很喜歡他的真誠,之前的男朋友太浮誇太不成熟了,所以畢業之後我頂著家人巨大的壓力嫁給了他……那就是我的丈夫,您也見過的不是嗎?等等……你怎麼會知道我大學裡發生的事呢?」
我最終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坐在她的對面,雙手抱住頭,壓抑不住地痛哭出來……改變我們命運的不是你或我,而是上帝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