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毛球了青春和愛情的幻想儀式
一定有一個真正的自己,委曲求全地躲在自己的體內,和自己無法相會……更精確的說法應該是:我根本不認識那個自己,於是不斷尋找借口……自助旅行、改名字,和年輕女孩睡覺……真正的自己,一定想盡辦法把自己吐出來,可是總會口渴,總是要喝水,就這樣日復一日地把自己又吞了進去……——《起毛球了》
時間只會往一個方向發展,匆忙而冷漠的。所以,青春在時間裡,就像在流竄。
在時間在往前奔跑,每一個的時間在往前跑,如果,把時間從橫向的來看,我們會看到在同一個坐標上,每一個人那一刻飽滿或者虛無的意識和原生狀態。如果,時間可以突然停住,反覆倒帶,或者,我們可以跳出時間之外,看一看,那些流過身體的青春,那些不被瞭解的暗湧,一切真實的樣子。《起毛球了》就是這樣一部片子,讓我們在層層的幻覺中,去真正的接近的些真實,真實的青春。
是時間凝固在我們身上。成為一個鏈接點?還是我們只有跳出時間以後才能看見那些一幕一幕流過的畫面?那麼,對於愛情的幻覺,也是一種真實?我想答案都是肯定的。從身體到靈魂,生命如同衣服一樣,在生存與世界的摩擦中起了毛球。而摩擦中那些不適的靜電,或者粗糙的感覺,就是我們不安的幻覺。
一、萬
萬是台灣大學醫學院畢業的,或者說,他是個牙科醫生。多年來都未曾找過工作。萬過著混亂而自我的生活。房間和他的頭髮一樣亂。他和航空小姐阿眉同居。
而阿眉卻總是在飛。那間小小的屋子,似乎就是他們臨時的一個巢。一個過了季節就要飛離的巢。潦草卻無憂。
也許就是這樣的剛剛好,萬才可以放肆的做一些事情。一如,和一個叫做妙妙的高中女生在一起。雖然萬並不想離開阿眉。妙妙和萬,像所有住在一起的人一樣生活。
有的時候,他會接到妙妙的電話,他會低低而簡短的說,你在哪裡?好了好了,我去找你。然後他問睡著的阿眉:「你要不要吃冰激凌,我去買,你不要吃我可要哦。」
「哪有人會在半夜要吃冰激凌的?可是阿眉對我半夜三點出來買冰激凌並不懷疑,也許她在巴黎和紐約都有小男朋友吧。」問過阿眉之後,他開始這樣想,否定著自己,遊戲一般。卻又是一種愛情名義下的儀式。
鏡頭搖晃中,萬把自己當作玩具。「每天洗澡從來沒洗乾淨過,每天的咖啡也從來沒有讓我清醒過,如果可以換個身體,好想喝豆漿。」
萬曾驕傲的說,他是女同性戀終結殺手。剛好,妙妙就是自稱自己是一個女同志。其實,萬並不在乎妙妙是不是真的是女同志。
萬自得的周旋在兩個女人之間。阿眉走了之後,一切似乎就開始有了奇妙的變化。
「一定有一個真正的自己,委曲求全地躲在自己的體內,無法和自己相會……更精確的說法應該是:我根本不認識那個自己,於是不斷尋找借口……自助旅行、改名字,和年輕女孩睡覺……想盡辦法把自己吐出來,可是總會口渴,總是要喝水,就這樣日復一日地把自己又吞了進去……。」萬是這樣說的。
萬總是一副無聊之極的樣子。和所有的人都能夠交談。似乎,更多的時候,他與別人的交談,其實是與自己的交談。
「要不要洗頭?」
「不用,我家裡有熱水。」
「要不要洗澡。」
「我感冒了。」
「吃藥了沒有?」
「I'madoctor,andI'myourbabe.」
「Iknow。」
「你用什麼牌子的洗衣粉?」
「我通常不大穿內褲,因為我怕起毛球。」
在說了些看似神經質的話後,萬又這樣一句,讓我留下很深的印象:「聽說過了三十歲生日的幾個小時內將被自己謀殺……,被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人謀殺。不過別難過,四十歲生日時,他……就是取代你的那個他,你會自行了斷的……然後又被另一個自己取代。」
阿眉在家的時候,萬一邊吃泡麵一邊看妙妙拍的廣告。
他不吃水果。我在他口中發現了水蜜桃的味道。也發現了背叛。——廣告裡這樣說。萬的那個漂亮的妙妙,那個女同志妙妙,就這樣子和一個男孩子不停接吻,在電視裡。
萬去應聘找工作,按照他自己的說法,人在30歲的時候會被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謀殺,那個人就替代了自己,到40歲的時候,同樣的謀殺還會有一次,應聘對他來說就彷彿是謀殺後被推進最後的急救室。萬十分順利地得到了工作,他惆悵之餘也十分興奮,崩崩跳跳的穿過一條藍色的小巷子,他想著去教室找妙妙告訴他,但恍惚之間卻倒在一輛大卡車的車輪下。
二、妙妙
妙妙自稱是個女同性戀,女朋友剛剛甩了她有了新的女朋友。所以,她提醒著自己愛情上的失利。
妙妙卻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她曾經拍過一個水果飲料的廣告,和男主角一個男孩親來親去的,她自己還是感覺親嘴的感覺很好,但卻告訴萬說很噁心。
妙妙送給萬一個音樂盒,萬覺得裡面的音樂有點悲傷,妙妙告訴萬,悲傷的時候聽這個音樂會越來越悲傷,所以就能不再悲傷。
妙妙徹底迷上了萬,迷上了唯一的一個異性,她給萬寫了長長的情書,講述自己為他癡迷的感覺。她說:她迷上了萬。是因為萬身上的特質,但這並不代表她接受了異性戀。因為她相信萬的這些特質在其它男人身上無法找到。妙妙的吻熱烈而溫柔。
萬問她:你確定你以前沒有交過男朋友。妙妙作了一個噁心的表情,並且,她的眼睛明亮而無辜,看起來不像在撒謊。
妙妙有一本自己從小到大珍藏的圖片貼本,在拍廣告的時候遺失了,被男孩拾到,對妙妙念念不忘的男孩也有了借口到處尋找妙妙。
妙妙等不到萬,卻意外地遇到了到處找她的廣告男孩,男孩把本子還給她,兩個人就那麼在校門口呆著。
妙妙像一隻小動物,放縱的,卻又是迷惑的。
「假戲真作好噁心,但在肉體接觸後,我卻因為身體上的迷戀而產生思念,而思念會不由自主的蔓延開來。」妙妙說。
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起滿了毛球。愛情也是。這個名字也許就是要告訴我們這些吧。
三、愛情·青春
電影的畫面乾淨,音樂似有似無。一切,都鬆鬆垮垮的。導演用白麵包比喻愛情,好麵包要用心去做,正如愛情的穩定和長久需要戀人們用心灌溉。我們總在失去以後才懂得珍惜,忘記用心去把握已經擁有的感情。其實,生活中又何止感情需要我們去及時珍惜和把握?
這部長度僅為一小時的短片,故事其實很簡單,就是兩個人的愛情,而萬延伸出了阿眉,妙妙延伸出了和她一起拍廣告的男孩。
影片編導對於即將逝去的青春進行了一次青春式的緬懷。影片不斷提到30歲、40歲的謀殺,提到川端康成小說中的小公務員和老公務員,無所事事不願長大不願工作但又被迫長大的萬就是編導寄托感情的載體,而妙妙大約可以看作是美好的青春了。片中不斷出現「起毛球了」的洗衣液廣告,第一次出現遮斷了妙妙和萬約會的視線,最後一次出現使公車上的妙妙沒有發現旁邊卡車輪下萬的屍體;片中還在不斷播放妙妙親嘴的水果廣告,拍廣告的男孩在不斷尋找著妙妙;片中出現的很多人物幾乎都在另一個場合以另一種身份出現,不斷玩弄著回憶、識別、思索的遊戲。
起毛球的那條三角褲,慵懶而混亂的生活,就是身體裡的一隻蟲子,啃噬的自己腦子裡生銹的部位,把自己蠶食的腐朽不堪。而身體卻在有意無意地跳來跳去,又好像毫無意義的空虛。記憶是一種可怕的疾病,就像愛情。真實往往因記憶的倒錯,被排除於存在的範圍之外,而虛幻的夢魘卻莫名其妙地成為唯一合法的真實。造成靈魂與自我意識的猜忌互不信任。
影片中充滿對即將逝去的青春和愛情的詠歎,也充滿了人物、結構、對白、影像等多種多樣耐人尋味的隱喻遊戲。對於這樣一部影片來說,最初的感動之後,片中的種種隱秘設置都非常值得尋找、揣摩,玩味。
我想導演是從每一個世界的必要的元素,緊張或者鬆弛中,那些夢想就在幻象中滑落了。錯亂的時空裡,不同的斷點,導演帶我們以深入時間現象的淵底,翻攪、記憶、遺忘、現實、死亡等現象間的微妙的關係。
影片之所以在幻覺中又讓人覺得真實,是因為真正的藝術和生命的表象,都是注定不被表象所瓦解和湮沒,少了一份發自內心的真實,藝術行為將淪為一種病態。而我們,可以真切的感受到那樣的青春,那樣的矛盾,那樣的愛情儀式。
青春之所以成為被緬懷最多的東西,而幻想和愛情又是青春的主要構成,所以,就讓我們找一些時間的切口,加入這場對於愛情,或者死亡的神話幻想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