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前男友為我離婚了
黑暗中,我猛地吻他,他身子一顫,開始熱烈地回吻我。這是什麼樣的吻啊,充滿了激情,又摻雜著仇恨……
口述:王新梅 整理:鄧春穎
我一步步向那個男人走近,每走近一步,都是自我撕裂並重組的過程。這些年來,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讓負心漢償還情債,讓他家無寧日。
2000年7月,大學畢業的我放棄男朋友幫忙找的單位,隻身南下到廣州。男友十分不解,我對他說:「分別是為了更好地相聚。給我五年時間吧,只要你等,我一定會回來和你結婚--如果那時你還愛著我的話。」然後,我收拾行李,義無反顧地上了火車。
我做這樣的決定是因為那個叫「武俊」的男人,他在廣州某合資公司做人事部經理,有房有車,日子過得風光、滋潤。
到了廣州,我一租好房子,便馬上到武俊所在的那家合資公司去應聘。
我一直生活在北方,卻訂閱了廣州出版的大報,為的是瞭解那裡的事情。畢業前,我在廣州的報紙上發現武俊所在的公司登出聘請文員的廣告,立即認定那是我一直等待的復仇機會。我為這次出擊已足足準備了10年。
天公作美,我以筆試第一名的成績進入面試。那天,我站在武俊的面前,暗地裡冷笑:負心漢,我來了!向你討情債的人來了!
「你為什麼要加入我們公司呢?」渾身上下全是名牌、志得意滿的武俊推推鼻子上的金絲眼鏡,向我發問。
「因為廣州是具有潛力的城市,貴公司是具有潛力的公司,而具有潛力是我選擇單位的惟一標準。」我大聲回答。
武俊連連點頭,表示滿意。
「還有,我認為自己具備挖潛的能力。當然,這需要在工作中得到公司領導的認同。」我繼續說。
武俊擊掌贊同,笑了。
我面試合格了。
武俊滿意是我意料中的事情,因為無論是面試中的應對,還是參加面試時的打扮--身上穿的紅裙子、唇上塗的唇膏、頭上扎的絲帶,都是為討他歡心而精心準備的,都合乎他的審美標準。
第一次聽說武俊那年,我才11歲。
我永遠忘不了那年秋季家裡發生的慘劇:
一天,爸爸和媽媽接到鄰居報信後匆匆地跑了出去。過一陣子,鄰居又把我叫了去。原來,姐姐出事了!到了河岸邊,我看到姐姐渾身濕淋淋地躺在那裡一動也不動,肚子鼓鼓的,臉色異常蒼白、浮腫,那雙會說話的眼睛緊緊地閉著。
姐姐和我同父異母,比我大10歲。她對我好得不得了:有好吃的先讓我吃,有好玩的先讓我玩;每次我闖禍了媽媽要打我,她都撲到我身上哭著對媽媽說:"要打就打我吧!"我們姐妹情深。
「姐姐,你怎麼啦?你醒醒啊!」我哭喊著撲到姐姐的身上。
媽媽在哭,爸爸老淚縱橫。
忽然,爸爸跳起來,怒吼道:「我要殺了那個忘恩負義的小子!」
媽媽死死抱住爸爸的腿:「你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娘倆怎麼辦啊?」
爸爸站住了,長歎一聲,抱頭蹲在地上。
後來,從爸爸媽媽的隻言片語裡,我瞭解到姐姐自盡的原因:上高中的姐姐和一個男生談戀愛,考大學時,那男生考上了,姐姐卻沒考上,不久,那男生認識了一個市領導的女兒,向我姐姐提出分手,姐姐卻發現自己懷孕了……那男生的名字就叫「武俊」。
從那以後,我一邊刻苦學習,一邊打聽武俊的消息。姐姐三本厚厚的日記打開了我認知武俊的窗口,我從那裡瞭解到他喜歡皮膚白淨的女孩兒、喜歡穿紅色衣服的女孩兒、喜歡喝冷水……
面試時,我發現儘管時間過了那麼久,武俊的喜好仍然沒改變。我從他的眼裡看到一絲欣喜,心中不禁慶幸:計劃的第一步成功了!
武俊把我安排在人事部做文員。那是全公司最輕鬆的工作,每天只需打掃一下衛生、沖沖咖啡,拿的卻是清潔工十四五倍的工資。我裝出萬分珍視這份工作的樣子,每天早早就跑回辦公室為武俊沖咖啡、拿報紙。我在給他的咖啡裡只放一小塊糖,因為姐姐的日記裡明確提到他不喜歡太甜的東西;我把給他看的報紙翻到副刊那頁,因為姐姐的日記裡寫著他是文學愛好者,有時還寫點兒小文章;我的穿著打扮也完全按他的喜好而更新……
日復一日,我發現武俊看我的眼神明顯變了,還不時拍拍我的肩膀表示讚賞。每逢他觸碰到我的時候,我都會湧起一陣陣噁心。我反覆告誡自己:10年了,我等的就是這麼一天,絕不能因小失大!
一切都像我預料的那樣,他迅速自投羅網。但有兩件事是我始料不及的,一是他妻子並非高幹女兒,二是他約我全因為思念我的姐姐。
僅憑一些小伎倆,武俊當然不會輕易上鉤,他畢竟是有家庭、有孩子、有一定地位的成功男士,具有超強的自我把持能力。很長一段時間,他把我們的交往圈定在拍拍肩膀範圍內,不肯越雷地半步。
怎麼才能讓武俊跌落我設置的陷阱呢?為此,我花了不少心思。
2001年4月1日下班時分,我見武俊仍呆在辦公室裡,便找了個借口留下來。
晚上10時,武俊從他的辦公室裡出來,見我還在忙碌,便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關切地說:「別太累著自己了。咱們部門的工作用不著拚命趕時間,早一天、晚一天都差不了太多。」
「怎麼行?」我故作驚訝,瞪圓了眼睛,「我怕因工作不積極被武經理『炒魷魚』啊!」
「只要有我在,保證你是本部門倒數第二個被炒的。」武俊哈哈大笑起來。
「為什麼呀?」我一臉天真。
「因為我是倒數第一個呀!」武俊笑得更厲害了。
姐姐的日記說得沒錯,武俊的確喜歡天真的女孩兒。我決定試一試姐姐說他的另一點是不是真的。姐姐說,他有「護花使者」的情結,無論哪個女孩受到傷害,他都會義無反顧地挺身而出。
武俊笑得正開心之時,我卻伏在桌子上流淚。
武俊一下子變得手足無措,一個勁兒地勸道:「別這樣,快別這樣!你這是怎麼了?」
想起姐姐的死為我們家帶來的傷痛,我哭得更傷心了。
「你……你這樣影響不好……」武俊的臉開始發青。
「我……我在廣州無親無靠,女孩子闖天下談何容易?幸虧我遇到武經理這樣的好人啊!我是感到慶幸才哭的。」我抽泣著說。
武俊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那天晚上,武俊堅持要請我吃西餐。席間,我喝了許多紅酒。武俊不放心我一個人回去,主動提出送我。
坐在車子裡,我依在武俊的肩膀上,喃喃地對他說:「你……都怪你,你為什麼結婚呢?你知不知道,我愛你愛得好苦啊……」
我明顯地感到,武俊一愣,車速慢了下來。他伸出手來想摟我,不過,很快又膽怯地把手縮了回去。
我再次痛哭失聲。武俊終於勇敢地把手搭到我的腰上,一下子緊緊地把我摟進懷裡。
到了我家樓下,武俊不肯下車。我賭氣地坐在地上求他送我上樓,並威脅他說:「否則,我一夜不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武俊歎了口氣,走下車,輕輕地攙扶我上樓。
樓道裡有一盞廊燈壞了,黑暗中,我猛地吻武俊,他身子一顫,開始熱烈地回吻我。這是怎麼樣的吻啊,充滿了激情,又摻雜著仇恨……
到了家門口,武俊想進去,我卻一把把他推了出去。
關上門,我放聲大笑:姐姐,負心漢終於上鉤了!可是,笑著笑著,淚水卻滾了下來:我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麼?難道僅僅是為了討還10年前他欠姐姐的情債嗎?……
第二天下班,武俊約我去綠茵閣,我笑呵呵地跟著去了。
在綠茵閣裡,武俊鄭重地對我說:「我準備離婚。」我心中暗喜,表面卻端出不願破壞他人家庭的姿態。
「很早以前,我有一個戀人。」武俊陷入回憶,「那時,我還在上高中。我們相愛。後來我考上了大學,她沒考上……她,自殺了。我一直認為自己很對不起她。她長得很漂亮,和你很像。」說著,他從錢夾裡掏出一張發黃的相片。
相片上的女孩果然是我的姐姐。莫非見我像極了她,武俊才對我另眼相看?我心裡感到一陣陣刺疼。
「聽說你太太是高幹女兒?」我要證實武俊是不是攀龍附鳳的主兒。
「不--」武俊痛苦地低下頭,「她並不是什麼高幹女兒,那只不過是為了接近我而放出的風聲。當時,我窮怕了,竟然鬼迷心竅答應與她相處。她一直說家裡不同意,不讓我去她家,直到結婚了我才知道真相……」說著,說著,他落淚了。
我也落淚了,為了我可憐的姐姐:如果武俊說的都是真的,那麼姐姐死得更不值,她死於負心人的背叛,也是死於另一個女人的欺騙!
武俊又說,他現在最放心不下的是女兒,但為了我,他甘願放棄一切。
那天,我沒再說什麼,只是默默地垂淚。
武俊當然不知道我心中所想,感激地握著我的手,一整晚都不肯鬆開。
之後,武俊緊鑼密鼓地張羅離婚。他的妻子到單位來鬧了兩次,弄得滿城風雨,一口咬定「狐狸精」就是公司裡的人。但她並不知道「復仇的狐狸精」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因為武俊一點兒也沒向她透露第三者是我的風聲。為了那個可憐的6歲女孩,我放棄了復仇,同時也放棄了愛情。
復仇的愛情開始是苦澀,結束更是苦味濃郁。為了那個可憐的6歲女孩,我放棄了復仇,同時也放棄了愛情。
時間在我和武俊見不得人的交往和他實施離婚中漸漸消逝。
有時,看著武俊因上火而嘴唇長泡,我心裡便不忍,甚至想放棄復仇,但想起姐姐的慘死、父母的悲哀,又下定決心將復仇計劃實施到底。
武俊隔三差五地向我簡單匯報離婚的進展情況。他向妻子表示,願意放棄所有存款和財產,但要女兒的撫養權。武妻知道女兒是丈夫的心頭肉,偏偏不肯放手,並以此為籌碼,不同意離婚。
那天,武俊約我一起到飯店吃飯。當時,因為他忙著辦離婚的事兒,我們已好久沒在一起了。
僅僅半年多時間,武俊消瘦了許多,已沒有了往日的肚腩。我撫摸著他的臉,不知不覺,淚水掉了下來。
「你是不是真的愛我?」沉默了一會兒,武俊瞪著狼一般的眼睛,嘶啞著聲音問,「如果你說是,我寧可放棄女兒!」
我不知道自己該點頭還是搖頭,因為分不清自己做的是為姐姐報仇,還是真的對武俊產生了愛情。我流著淚,不敢輕易點頭或搖頭。
「告訴我,你到底愛不愛我?」武俊追問。
這時,武俊的手機響了。
「什麼,女兒病了?哪家醫院?確定是什麼病沒有……」武俊邊說邊站起來,匆匆地向我打了個手勢,便衝出店外迅速駕車離去。
武俊離開後,我獨自對著一桌子菜餚不知如何是好。武俊是盡職的父親,心裡滿滿地裝著女兒……我呢?我該怎麼辦?我默默地思索了許久。
翌日,武俊沒來上班。
第三天,武俊還是沒出現在公司裡。我向辦公室主任打聽,他告訴我:「武俊請了半個月假。」難道……我意識到離婚之事遇到了極大障礙,或者他乾脆就放棄了離婚。想到這,我心裡忽然覺得酸酸的。我發現自己竟然很想念他。是的,我是在想念他!我被這個念頭嚇壞了。
週末,我實在忍不住,便去武家找武浚我沒敢進門,只在門外徘徊,期盼著奇跡發生:他從家裡走出來,別開車,讓我見他一眼,和他說兩句話。
我在武家門外逛了三個多小時,終於看到武俊走出來。如我所願,他沒開車。一瞬間,我簡直認為他感受到了我的心靈信息,知道我想見他。
身穿藍色西服、顯得疲憊不堪的武俊逕自走向公交車站,我遠遠地跟在他的身後,跟他上了車。
武俊沒發覺我跟蹤他。我悄悄地從背後向他靠過去,輕輕地把手放進他的西裝口袋裡,環抱住他。
「誰?你是誰?」武俊吃了一驚,驚慌地問。他想轉過身子看個究竟,但在擁擠的公交車上,他被擠得無法動彈。
我把頭抵在武俊的背上,輕聲地哭了。
武俊一下子意識到雙手環抱著他的是我,遂把手插進口袋緊緊地握住我的手:「對不起,我女兒得了白血病,所以……你不會怪我吧?對不對?」
我沒有說話,只是抵著他的背,一個勁兒地流淚,一個勁兒地點頭。
那天晚上,我陪武俊去交住院費,又和他一塊兒去看他的女兒,然後拉著他坐出租車回到我租住的地方。
進了屋,我把門重重地關上,一下子緊緊地摟住武俊……
第二天,武俊還在熟睡,我已早早地起床,簡單收拾好行李,然後趕回公司遞交辭呈。回家拿行李時,透過臥室的門縫,我發現武俊已經醒了,正翻看我放在床頭櫃上的錢包……他取出我姐姐的相片時,我心跳加速。我迅速把事先寫好的字條放在客廳的桌子上,匆匆提起行李逃出門去。武俊在我的身後像受傷的狼般發出陣陣嚎叫。
那事先寫好的字條上只寫著一行字:我是任雨的妹妹。那字條是我前一天就寫好的,我不想讓武俊蒙在鼓裡。
我現在已不恨武俊了。我告訴他,床板下有錢,那是我這段時間的積蓄,讓他拿去給女兒治玻
我清楚地記得2001年12月24日。那天,我離開了武俊,放棄了仇恨的同時也放棄了愛情,只因為那個患病的小女孩。
如今,我還在廣州工作、生活。我不知道廣州究竟有多大,但可以肯定武俊一直在找我。不過,我不會讓他找到的,儘管我仍思念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