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男友讓我成為愛情偏執狂
-21年前的一場意外,令她至今未嫁。當時她的男友是個斯文的上海小伙子,為救她而被海水吞沒。
-她封閉自我,換了兩次工作後終於表示可以接受新戀情。然而一個個當地對象都被她無情"淘汰"。
-她內心仍希望嫁一個當年男友那樣的上海男子,對於這個"框框",她明知是誤區卻難以走出……
上週末我收到一封署名「內詳」的讀者來信。信紙上寥寥三四百字,台頭寫著「敬請編輯老師滿足一個癡情女的心願!」結尾留了一個外地手機號。寫信人是剛過不惑之年的小陽,她信中所講述的竟是一個現代版生死相許的故事。她身在外地,但故事的男主角卻是一個地道的上海男人,影響了她一半的人生。因此我決定進行一次電話採訪。小陽正坐在公交車上,她的反應很激動,等車一到站就下了車,找到最近的公用電話,不顧周圍嘈雜的車水馬龍,竹筒倒豆子般講起影響她半生的那段特殊感情經歷。
海水吞噬了我的愛人
我土生土長在北方海濱城市E城,如果不是因為南風,我根本不會這麼多年來對遙遠而陌生的南方城市--—上海朝思暮想。
在當地我家稱得上小康,父母經商多年,我的姐夫都事業有成。因此我大專畢業後,就有不少人上門提親。我一個都沒有見,告訴父母,婚姻是人生大事,我想選一個自己中意的人。
我當時在一個大機關附屬的學校做老師,在一次活動中認識了南風。他是上海人,比我大兩歲,正在脫產讀研究生。南風高高瘦瘦,戴著一副眼鏡,性情溫和,說話斯文,與那些E城本地的男孩子站在一起,就像是兩個星球的人。我從沒談過朋友,但那次與南風相識後,晚上眼前總是浮現出他的身影,耳邊也像放錄音一樣迴響著他說過的幾句話,我有些激動,又有些恐慌:難道,這就是我的初戀麼?
我小心翼翼地跟南風接觸了幾次,發現他對我也一見鍾情。然而江南人到底含蓄。我過20歲生日那天,南風精心挑選了一件小禮物,在我下班的路上送給我,我甭提多開心了。於是我和他正式開始談朋友。母親聽說我找了一個上海籍男友,擔心我會離開家鄉,也因為對南方人不瞭解,因此堅決反對。我們於是轉到地下。因為在家裡是掌上明珠,我有些任性,時不時鬧點小彆扭,可是南風涵養特別好,始終遷就我。三個月過去了,我跟南風愛得很深,在大海邊我們說過許多「傻話」,表示今生要生死相許。
雖然講的是21年前的青春舊夢,小陽還是在電話裡難以抑制地哽咽起來。
那年8月底,南風的兩個大學同窗(也是一對情侶)來看望他。他鄉遇故知,南風非常高興,領著他們走遍E城。戀愛中的人都喜歡大海,當這對情侶提出要坐船到海裡玩時,南風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還邀我一起作陪。我們在海濱浴場租了一個充氣小艇,四個人用力把艇划向大海深處。等力氣用得差不多了,就停下來欣賞海景。出發時買了一個大西瓜,船上另一個女孩子嚷口渴,她的男友就取出一把水果刀,邊切瓜,邊跟她說笑。因為疏忽,刀子劃破了小艇的外皮,頃刻之間,海水湧了進來,小艇轉眼沉了,我們四個人一下子落到了海裡。
事後我才得知,船上的四個人裡,只有我這個長在海邊的女孩是旱鴨子。南風的那兩個朋友水性不錯,可能因為驚慌,落水後他們急忙忙地往岸邊游。我一落進海裡就喝了兩口水,眼前一黑,整個身子往水裡沉。我嚇壞了,手下意識地亂劃,才浮出水面,只曉得喊南風的名字。論南風的水性,自己游到岸邊不成問題。可他聽到呼救聲,毫不猶豫游到我身邊,讓我伏在他身上。那時我真的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趴在南風的背上,覺得還不夠保險,兩個手臂還死死地摟住他的脖子,一直哭著說「我不想死」。我前面說過,南風長得很瘦,他並不是那種力大如牛的男生,被我摟得喘不過氣來,就讓我鬆開手,可我已經嚇昏了頭,還是下意識地抓緊他……
記不清掙扎了多久,終於快到岸邊了。南風用最後一點力氣對我說:「陽陽,你別怕,鬆手吧,能踩到地了。」我這時有些緩過神來,聽話地從南風的背上滑下來,站起來,發現海水還能沒到我的脖子。那對情侶正在附近,趕忙游過來扶住我。我轉頭去看南風,發現他面無血色,張張嘴沒說話,一下子跌到了海裡。我嚇壞了,大叫他的名字,旁邊的人也急了,把南風撈了起來。南風還是昏迷不醒,那時還沒有「120」,我們幾個只能哭著從附近攔了一輛車,把南風送到了醫院。然而由於用力過度,海水嗆到了南風的肺裡,又耽誤了時間,醫生最終放棄了搶救。
電話那頭沉默下來,我也十分難過。
青春將逝,依然固執
處理完南風的喪事,我回家把自己關了三天三夜,是父母的眼淚讓我沒去實踐「生死相許」的誓言。半年後,我還是一看到海就傷心流淚,不得不換一所學校教書。白天上完課,晚上對著孤燈,我總是忍不住要回憶起與南風的甜蜜往昔,也總是痛恨自己為什麼不會游泳。就在這種自怨自艾的心理下,同事追求我,我視如不見,而親友們費心張羅的相親茶,我也一次都不去喝。
父母見我這樣,都非常後悔,說南風真的是個好小伙子,當初他們不應該「棒打鴛鴦」,但人死不能復生,假如南風地下有知,肯定希望我活得開開心心,而不希望我用青春來為他「殉葬」的。為了讓我徹底走出來,他們覺得在學校教書接觸面太窄,就勸我放棄老本行,沿襲家裡經商的傳統,建議我開家服裝店。我就是解不開心中的結,但為了讓他們寬心,我採納了他們的意見,服裝生意倒還挺紅火。
「有了自己的事業之後,為我介紹對象的人更多了。我也接觸到不少異性。我也曾勸自己,你只是個凡人,還得食人間煙火,天底下男人多的是,南風之外,肯定還有適合你的。這些年來,我先後也試著跟幾個男人相處過,可能我真的有心理障礙吧,每一次都差不多是『見光死』,最長的一次也僅僅相處了三個月……」聽她這麼講,我委婉地問她,是不是擇偶條件太高了,讓她簡單介紹一下這些年來與異性交往的經過。
開店後,我買了一套房子,與父母分開過。做生意要到外地去進貨,生意好的時候要差不多到半夜才關店門,每當這時,我就深深意識到身邊沒一個男人不行。我的店開在父母的房子附近,年過花甲的他們每次無論多晚,都陪我關了店門,看著我上了出租車,才轉身回家。我的心裡不是滋味。幾年前,我稍微吐了口風,說要試著接納新的感情。父母和親友連忙給我介紹單身男士,可是我總是不滿意。
有一次人家給我介紹一個在機關工作的,有一定的職位,他有著E城人的豪爽,剛見面沒半個小時就說非常喜歡我,讓我到他家坐坐。我覺得太草率了,就婉言謝絕,可他卻好說歹說把我請到他家。我們坐在客廳裡,他談得興致頗高,因為屋裡沒開空調,他可能嫌熱,就順手把上衣脫下來扔在沙發上,赤著背繼續聊。這讓我感覺非常不舒服,沒幾分鐘就起身告辭。介紹人第二天來討我的回話,我拒絕了。這個人覺得胸悶,一定讓我講理由,我就實話實說。他很不理解,說E城的男人夏天不都這樣麼?我沒跟他爭,心想換作是南風,天氣再熱他也不會在一個女士面前這樣「放鬆自我」的。
還有一個人也是經商的,追我追得特別緊。有次在街上遇到,他看上去還挺精神的。應他的邀請,我們坐在冷飲店聊天,他講起自己的經歷,挺實在的。我正覺得他還不錯,就發現他一邊說話,一邊很自然地把兩隻褲腿都挽到了大腿根,慢慢地用手搓灰。我特別難受,就讓他把褲腿放下來,從此不再跟他聯繫。
至於與我交往時間最長的那位男士,據介紹人說他是個南方人,我們電話裡聊了3個月,還算投機,就相約見面吃飯。誰知這頓飯沒吃完,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就大為改觀。首先因為他母親是E城人,所以他講一口濃重的E城話;其次他的飲食習慣與E城人特別像,不忌諱有氣味的食品,吃飯時連盤子底也吃得精光。如果是在家裡,這也許代表著節儉,但那天是在飯店,眼見著他把菜吃得那麼乾淨,我面子上有些受不了,不由得又聯想到了南風以前在飯桌上的好吃相……
「把別人回絕得多了,不但介紹人不高興,連我自己也明白,在擇偶方面我有點太偏激了。」小陽好像挺明白癥結所在,自嘲了幾句。
親友想幫我圓「夢」
我總結下來,是舊日男友南風的好,讓我產生了一種強烈而又帶點偏激的觀念:以南風為代表的南方男人,脾氣和性格都溫柔體貼,我就想找這樣的人,最好是上海人。家人都勸我別這麼固執,本地人中也有好男人埃他們還特地請出一位當地有名的搞心理學研究兼寫小說的老師,來做我的思想工作。那個老師聽我訴說了與南風的愛情,只問我一句話:「你這麼想找南方人做老公,莫非E城的鹽是鹹的,而南方的鹽就是甜的?!」我明白他講得非常有道理,我不該在婚姻問題上有框框,可是已經走入情感誤區的我,就是走不出來,也不想走出來。
去年我過了40歲生日,家人灰了心,也想讓我圓了嫁給南方人的夢。正好我的一個晚輩畢業後分配到上海,也贊成我找個上海男人。可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幫這個忙,後來建議我乾脆隨緣吧,讓我按照一本上海電話薄上的號碼,給各大單位打電話,自報家門,問有沒有合適的人選,或者給上海的大報寫信,講明自己的經歷,請他們幫個忙,尋找有緣人……我採取了第二個辦法,給《新聞晨報》寫信,沒想到你們這麼負責,真的給我回了電話。
聽小陽講了給報社寫信的緣由,我驚訝之餘,也真切地感受到她為情所困的苦惱和無助。我問小陽有沒有來過上海,與上海男人打過多少交道,還提醒她畢竟兩地存在著方言的障礙。小陽坦白地講自己一次也沒來過上海,只與兩三個上海客戶談過生意,對上海知之甚少,但她表示,她的語言能力很強,相信一兩個月就能過語言關。
「儘管我知道自己有點偏激,但我還是無法忘記給予我第二次生命的南風,只要有一線希望,我還是想找一個像他這樣的斯文體貼的南方人,最好是上海男人。如果不能實現這個願望,我對生活真的沒什麼信心了。請你們一定幫幫我!」電話採訪在小陽急切的盼望中結束了,我的心中別是一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