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對他來說我只是個生育機器
講述人物:紅零(化名),女,56歲,無業
採訪:記者馬冀
34年前,紅零還是個22歲的小姑娘。這一年,經人介紹,她認識了比自己大7歲的傑紳(化名)。傑紳人老實寬厚,又特別孝順。一年後,他們結婚了。婚後,因為習慣性流產,幾年都沒懷上孩子,這讓紅零和熱切盼著孫子的傑紳母親之間產生了矛盾。後來,孩子傑強(化名)總算呱呱落地,但婆媳矛盾卻沒有隨之減少。
紅零和傑紳不得不離婚。離婚的時候,傑紳對紅零說:「你總要給我留個人傳宗接代吧!」紅零想想,答應把兒子留下來。
離婚後獨自過活的紅零也不容易。弟弟結婚了,她回到娘家只有搭一張床睡。那時候的人思想都保守,覺得離了婚的女人好像就不是好女人。為這,好強的紅零流了不少淚,而且家裡人也都希望她能再嫁。2年後,紅零找了個部隊裡的離異軍人。她要跟著新丈夫去外地,臨行前,她去見已經5歲的兒子。兒子哭著不讓她走,她狠狠心,甩開了兒子的手。
紅零第二次婚姻並不美滿,多年來陪伴她的就是兒子小時候的幾張照片,以及傑紳來信裡提及的兒子的近況。但後來不知怎麼回事,傑紳的信也沒有了。紅零寫了好多信過去,再也不見回信。
3年前,紅零的第二任丈夫過世,她孤身回到了武漢。回來後,紅零發現一切都變了。她輾轉找到傑紳當初的朋友,才知道傑紳因車禍已經去世多年,不過兒子很成器,上了大學,現在一家國營大企業工作。
紅零去找兒子傑強,傑強卻說:「我媽媽在我5歲的時候已經死了。」
這兩年,紅零常常到兒子家附近等著,看兒子出門上班,等兒子下班回家。去年「十一」,兒子結婚了,只是依然不肯認她這個母親。
給點時間,讓他慢慢接受你
講述人物:紅零(化名),女,56歲,無業
回訪:記者馬冀
回訪時間:2005年11月1日晚
回訪方式:電話採訪
記得上次給紅零打電話的時候,她的聲音不但蒼老,而且嘶啞。後來,她曾經打電話向我致謝,我因為忙也沒有細問。這次寫回訪,一下就想到了她。撥通電話,只是一聲「喂」,就聽出紅零已經精神許多。
那一天,我的講述見報以後,我自己買了一份,一邊看,一邊掉眼淚。終於,我還是管不住自己的腳,再一次偷偷跑到傑強住的小區裡。如果有可能的話,我依然希望能挽回兒子的心,在我這樣的年齡,真的像一根快燒完的蠟燭,只要一陣風,就會永遠的安息,我不想自己為年輕時的一念之差而死不瞑目。
在兒子住的單元樓旁邊有一處小花園,我每次都是躲在那裡向他家張望。那天我手裡攥著報紙,奢望地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真的很希望在我面前走過的人中突然有一個會停下來,那一個人就是我的兒子,可是,直等到天黑,那一幕都沒有發生。我看到兒子家的燈亮了,我站了一會,準備回去,悲從中來,一個人忍不住就哭起來。我扶著牆,一邊哭一邊慢慢往小區門口走。就在這時,有人給我遞過紙巾,我趕忙抬頭,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給我遞紙巾的是我的兒媳。我兒子站在旁邊,還和小時候一樣,偏著頭看著我。原來,他們真的看到了報紙,知道我經常在他們家附近,所以出來找我。
紅零在電話那端呵呵地笑起來:「真是老天開眼,讓我在有生之年還能看到這一天。」說到興奮處,她的聲音卻又哽咽起來。
兒子和兒媳把我送到家門口,我是多麼希望他們能進屋坐一坐,好好和兒子說一說這些年我有多麼掛念他,可是兒子沒進門,只說:「以後不要這麼晚還在外面。」我覺得自己的心被他扯著,也要離我而去了,眼淚又落了下來。他又說:「不要哭了,對身體不好。」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我特別感謝我的兒媳,她拉著我的手說:「媽,給你兒子一點時間,我會勸他的。」這聲媽叫得我真是開心,我連連點頭,我願意等,不論多久,我這樣的年齡,一天跟一輩子似乎已經沒有多大差別了。
「這後來,兒媳婦來送過幾回錢,看我這邊缺什麼也幫著給買。今年『十一』的時候,他們夫妻來看我,一起接我出去吃飯了。」紅零的聲音裡滿是欣喜。
我和紅零又聊了一會,心想這個苦命的女人終於在晚年快樂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