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為,暗戀的惟一顏色是灰。說起暗戀,總想像一個人深夜裡躲到被窩裡哭泣的樣子。當愛情轉成暗中燃燒,便只能是一個人的憂傷。
後來,聽許多女子談及暗戀,她們回憶的時候,臉上的光澤亦很動人。最好的朋友說
,我喜歡暗戀,不管多老。說的也是響噹噹。
可不是,暗戀是人與生俱來的,帶有本能色彩。以女人為例,不管多老,恐怕也都實踐過這樣一個暗戀公式:偏愛在眾人中偷看他,黑的發黑的眼,寶石燦爛的微笑,你心裡美美的歎息,一個男人竟有那麼令人心悸的美。
嘈雜的背景中只有你能聽見他的腳步聲。只有你,在他的背影裡甜蜜地歎息。也許他會迎面走來,怦怦心跳的你卻能不露聲色,笑談其他。
他走過,留你去舔心裡的憾意。
終於有一天,鼓起勇氣走向他,卻見另一個女孩在他眼裡的笑意。
暗戀像什麼?暗戀像月光,是一種微涼的憂傷在流淌。
某一次回老家,鄰居十三歲的女孩小曼過來玩,無意中提起同學曉春的故事。
曉春是小曼的好友,字寫得棒,學習又好,是那種女生嫉妒男生喜歡的女孩子,時不時有小男生給她遞紙條。有一段日子,一個神秘的紙條隔兩周就出現一次。紙條上從不留名兒,不知什麼時候就被什麼人擱進了曉春的文具盒裡。上面總是那句話:曉春曉春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先吃布袋後吃米,一口一口吃掉你。
曉春嘴上不說什麼,但還是開始留意,也幾次囑咐小曼留神:那個男生到底是誰?
是誰?是一個暗戀的小人。
把小曼講的故事說與先生聽,兩人同樂。笑聲裡,先生先行止住,沉吟一會兒說,「大二那年,我也曾暗戀過一個女孩。」
我看向他,此前從未聽他提起過。
先生的大學在重慶。某一次到對面宿舍倒開水,隨意地往窗外瞄一眼,正巧見一個紅裙子女孩走過。重慶的霧很大,宿舍在二樓,那個女孩子又低著頭走路,所以看不太清楚臉,只見一襲紅裙子在霧氣中飄飄悠悠,要多美有多美。那會兒是上午11點半,正是下課時間。他記住了。
以後每到11點,哪怕有課,他都要逃開,提前去對面宿舍。推開窗戶,透過梧桐樹的枝杈,伸長脖子往女孩的來道上看,急煎煎的,生怕錯過。女孩子終於來了,他又怕被看見,馬上縮回頭來,躲在一側目送女孩到拐角。開始他還總找借口,後來大家都瞧出問題來了,專給他配了一把門鑰匙,聲稱支持一切理想和追求。
「很多時候我都能等到她,看著她在窗下走過。開始是紅裙子,時間長了,換什麼衣服也都能從人群中認出她。她的個子不高,臉蛋不算美,但是秀氣,很耐看。」先生小聲說。
一年,無論誰慫恿,他始終沒跑到樓下的小路,和她搭哪怕一句話。
「為什麼,不下去?」我隱隱帶了酸意,問他。
他笑,「我也說不上來,那時候,估計是沒勇氣吧。」
我又輕輕丟過去一句,「不過也是,真的在一起了,興許會倒盡胃口。」說完看他,卻見他抬頭,帶了那樣一種迷離的眼神,瞇眼望過去。
我洩氣,就像活人無法與死人爭一樣,我再強悍都沒法子和一個身影去鬥。哪怕她從三維空間離開,她還有影子在他記憶的底片上活起來。
可見暗戀比明戀更狠,和人家轟轟烈烈愛上一把再分手,回憶起來,除了她的溫柔,還有她的咆哮,她發怒時張大的鼻孔和恐怖的雀斑。而暗戀,除了心動還是心動。
暗戀是什麼?暗戀是你心裡的神龕,偏安一隅,有著煙香的神秘。隔了多少年往回看,還像在品一件寶。
讀香港張曉嫻《荷包裡的單人床》,女主角蘇盈暗戀著秦雲生。癡情的蘇盈為秦雲生連續縫了四個抱枕,每個抱枕的羽絨芯裡都藏了她的一封信。寫是寫了,但蘇盈卻希望那些信永遠不會被發現。
那是讓蘇盈沉醉的暗戀。
張曉嫻寫道,「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想來,這該是天下暗戀的男男女女念過無數的心經。
暗戀不說開,是一種距離,你苦,是距離折磨你。
暗戀說開了,那人也愛你,則皆大歡喜。若不愛你,那夜裡的歎息便會拉長許多年。你苦,是緣分折磨你。
依我看,暗戀還是不說為妙,就像法國的葡萄酒,放著吧。放久了,成了往事更香。(文/時欽)
(新浪伊人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