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沒在母親家逗留了,也就是說很久沒享受過這份寧靜了。習慣了喧囂與功利,習慣了浮華與冷漠,習慣了騷動與不安,當你置身於這種鄉村式的靜謐時,不需要任何東西做媒介,你就能擁有一種莫名的感動,而這種感動會讓你在以後的生活裡彌久不忘。
母親是個喜歡花花草草的人,一有時間就會在那擺弄那些盆盆罐罐。雖說家裡的花草談不上名貴,但小院卻也一年常青四季不敗。當桂花樹的餘香還未飄盡時,小院裡的菊花仙子們早已備好了七彩的舞衣,準備著婷婷裊裊地粉墨登場,來裝點這個秋天裡最後的繽紛。
母親還在小院外圍牆腳下的兩個長形花壇裡種上了一些普通的花草,通常是隨著季節的不同而變換著花種。這些花不是移載的,而是隨地撒些花籽,然後任它們自由地生長爛漫地開放,遠遠望去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嫣紅。每次回母親家,拐過了最後一個彎透過車玻璃就能筆直地看見那片瑰麗的海,這時總能在心頭湧起一種暖意。當春天的百日紅銷聲匿跡時,自有盛夏的晚娘花在那邊流光溢彩;當晚娘花也抹去了最後一滴眼淚時,又有艷得耀人的串串紅在那撐起另一片天空。
也就是在這個午後,在菊香與串串紅的濃艷裡,我偶爾發現了另一種美。在幾處稀疏的串串紅裡夾雜著一朵朵小白花,我叫不出它的名字,似蘭非蘭,似百合非百合,它不及蘭花的清幽卻有百合不具的纖美。那是種來自塵世外的顏色,傲然於這片火紅裡,很容易被絢爛吞沒,但它卻終究擋住了塵世的風沙,喚醒了混噩的心靈,擦亮了俗世的眼睛。那一瞬間,我與它長久地無聲地對視,它的葉很普通,很像一種叫韭的蔬菜,花呈六瓣形,頂端尖尖的,金黃的蕊。很簡單的一個整體,很簡潔的白黃綠三種顏色,卻讓我震撼了許久。我問媽這花是什麼時候開放的,她說有一個月了。我的心情又變得複雜起來了,一個月了我竟然沒注意到它。當夏季蔥鬱的背影漸去漸遠時,它卻還留在這個世界,以它弱小的身影以它無聲的吶喊來迎接這個萬物蕭條的季節。它樸實而不獻媚,它不似串串紅那樣張揚地搶著眾人的眼光,也不似菊花那樣集滿了古往今來文人墨客的吟贊。我甚至不知它姓甚名誰,它卻依舊在那靜靜的角落裡散發它獨有的馥香。它不鄙夷秋天,當盛夏的果實紛紛離開了養育它們的枝頭;當路邊的青草漸漸襲上滿身的褐色時,它卻以它純潔的白色慰藉著秋天,它不羨繽紛它不羨錦繡之光,它說它情願隱在那片紅光裡,做一個白色的秋之天使。
在長久的對視之後,我亦告訴它:暗香浮動的季節,菊黃將不再是我唯一的鍾愛,以後每次把酒東籬,我會憶取這次白色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