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嚼的薯片
來源:搖搖屋
總想把某些瞬間固定下來。像在一面水泥牆壁上釘一枚永遠也拔不出的釘
子,有礙觀瞻卻總會在那裡紋絲不動,想起或想不起的時候都是一種切實的存
在。這是一個貪念。每每作用於自身時總會像把一枚釘子釘入水泥牆般,有著尖尖
的、不能深入的、彎曲的疼痛,儘管它的消失與它的來臨一樣倏忽即逝。
這和敲打的方式與力度的延伸無關。就像我面對一道智力題,絞盡腦汁記
住八九個十位或百位數的數字和排序之後,能夠想起的工具和顏色仍然是紅色
錘頭一樣,我和大多數人一樣逃不出這個鐵定的困境:無法扭轉自覺意識,卻
用知覺一次次地向它作用。
他的手掌正好握住我的,之間是溫熱的氣息。而雨後清冷的大街在昏黃路
燈與閃爍霓虹的照射下,幽幽地發著光亮。人影稀疏,車輛無力鳴笛……這樣
的場景似乎在夢中出現過:其中的自己默不作聲,只是感覺著指間川流不息的
暖意,在一定的距離之外被他把握,他的手掌緊張得像一塊剛澆鑄成形的雕塑,
我將以水的形式賦予它生存的意義,而白煙輕起,在冷卻之前被我們看見。
她在電話那頭的北京說:親愛的,想你,五一來看我吧。我盯著電腦屏幕本文來自愛情詩
上她未完的小說稿,告訴她:親愛的,《百年孤獨》是馬爾克斯不是馬爾代斯
……你的五一不是想在馬爾代夫度過吧?我的聲音有些哽咽,因為面前自傳體
長篇小說的情節,將她這十幾年的生活擰作一根麻花,曲折而又絞痛。而十幾
年前,她對我說:我看見他在紙上一遍遍地寫你的名字……哪想到,你比他更
傻啊(附帶詭秘的笑容)。
它的白毛開始脫落,天氣真要熱起來了。每天睡覺前,我都要象只耗子般
在被窩的邊緣處弄出悉?的聲響,黑夜中它的眼睛晶瑩透亮,目不轉睛地盯著
響動的地方,而後爪子和腦袋小心翼翼地探過來……當我出其不意地攥住它的
一條腿,它竟然想湊過來親我的嘴!它就是這樣的極端:任何細瑣的聲響都能
輕易地調動它的積極性,而面對突如其來的侵犯除了順變之外便無計可施。
任他將腦袋輕輕擱置在我的左肩之上,停留八秒鐘。我們給了彼此一個暗
示。我想如果我撫摸了他的頭髮,他停留的時間會更長一些。可正因為時間之
短,念緒才會百折千繞:更多的時候,他會說,跟著我的步伐…放鬆你的臂…
你不覺得我們是舞池中最惹眼的一對?
我已經忘記了第一個伴舞之人,卻始終記得每一個舞場的地材:教室的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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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學校的水泥籃球場,更多的則是地板和大理石。每一種地材都像當時的年
齡一般,或樸素稚拙,或平整堅硬,或溫暖厚實,或冷靜平滑……而至今我都
不能讓搭肩的左手翹起美妙的蘭花指,因為一看到它的形狀,我總是想像一隻
蜻蜓停留在舞伴的肩頭,翩翩欲飛。
生日那天收到她的短信:你還是一棵小樹開著小花年年發綠葉天天不一樣。
她沒有告訴我是哪一樹種,而我也對自己更像一棵草的境況保持沉默。我們曾
交換內心最深處的秘密,暗夜裡坐在台階上分享高低起伏的心事。她曾為心愛
的爺爺學習書法,在信封上留下與她爺爺的字跡一般無二的工整隸書;我們曾
在不同的時間裡分別和另一個女生要好,在對方與她人形影不離的境況下孑然
獨行;……年少的率真,在經過幾番洗滌之後還能保留幾許顏色?故鄉有著熟
悉的植物與風景,我們坐在絢爛的杏花樹下,看見花苞輕綻、花瓣飄落、青嫩
初起、枝頭墜壓,而在磕破的杏核當中,坐著我們年復一年的信任。
每次夜歸的路上,看見有白貓竄過,總會下意識地喊:二點點!卻從來沒
有一隻會為這三個字停留。疑心它真的被聯防隊給掃蕩了,卻希望它只是流落
在了他方。在同一屋簷下,面對恃強凌弱的景況,我同情弱者。對強者的憤然
引發對弱者的保護意識,而同時面對強者的不知所終與弱者的鬱鬱寡歡時,我
又該如何自求平衡?在同一天裡拋棄了兩樣東西,一樣被人帶走,一樣被貓帶
走,時值今日我才明白,那兩樣東西生得一模一樣。
接他的電話時,手機總是沒電。或者說,他總是選擇手機少電的時候打來。
下班後坐在公車上去外灘看一場子虛烏有的煙花,電話響了,看著一格電猶豫
片刻還是接起,於是電話講到一半我便和相約的人失去了聯繫。總是有這樣的
時候,突然的約定,突然的遭遇……而那場煙花在某份報紙大肆渲染的情形下,
形如非愚人節的一場愚人玩笑,愚人坐滿了欄杆上下,等待的姿態千奇百怪,
消耗著無數的食品、時間和心境,只為一場想像中的煙花絢爛。而狀如瀑布般
閃亮傾瀉的世紀公園的那場音樂煙花啊,如今沉寂如潭。
她的第一份郵件寫得客套而得體,第二份卻輕靈而鬱鬱。我們都是相信直
覺的人,所以我確信她和我在同一座有著梧桐葉落的城市,有著可能相同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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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與心性,有可能知道或認識同一個人,甚至這些可能性之中有一個是她提筆
的真正理由,而不是她口中為一個空洞的哲學命題求蓋的初衷。
我經歷過幾次文字對話的無疾而終,這種對話如同夢遊,你摸到了那個同
樣在夢遊的人,一起喃喃自語或是獨自傾訴傾聽。自始至終,我們不必知道對
方的容顏與日常心性,雖然我們曾同時很自然也很坦率地將心靈之門大開,一
如我們關閉時那樣不曾有絲毫遲疑。
而其中的獲知等同於觀照,風過的水面,如皺復平。
它看著我往水泥牆上釘釘子,全神貫注。它在乎的只是聲音、動作,而不
是它永遠不可能瞭解的這些現象的意義。它看著我不停地往地上扔彎曲變形的
釘子,先是用爪子去撥拉,而後湊過去嗅嗅,然後繼續抬眼看我釘釘子……
這些無趣無味的東西,終究是不值一提的。也許,只有它用最無知的方式
欣賞過我如同現眼般的百般努力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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