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_飛跑過來,穿一件粉紅色的衣服和一件露出了腳踝的褲子
飛跑過來,穿一件粉紅色的衣服和一件露出了腳踝的褲子,脖子上掛著一個綠色的石頭,飛的速度很慢,但是她卻滿頭大汗,「苕苕,你跑到哪裡去了?」飛突然很生氣,飛脆弱著哭了起來,飛哭得很厲害,她的哭聲很大,吵醒了我。柚子很大,一把刀可以切成兩塊。一塊自己吃掉,一塊好好的擺在我的右邊。
東湖的水很清澈,湖面的風很大,我讓風肆意的侵略在我的微小的靈魂前。
中南路很長,夜色突然而降,潮濕的汗水舔著我的身體邊沿。
今天,我走了近乎4個小時,來到東湖的一塊大石頭上。
今天,在飛離開我的156天後我第29次夢見飛哭泣的樣子,黑色的眼睛,突兀而出的小兔牙。
我站起身來,我決定不再睡在這個光禿禿的石頭上,我很渴,我總是很渴,尤其是在夢見飛以後,飛給我的感覺總是很渴,渴的感覺是不變的,飛是唯一的。
要是現在是深夜就好了,我可以掀開我的溫暖的被子,去喝很多很多水,深夜裡喝很多很多的水,是飛在離開我156天裡讓我養成的習慣。我想我永遠都改變不了這個習慣,夢見飛,被飛吵醒,喝很多很多的水,然後再安靜下來,像個乖巧的孩子。
於是我買了瓶水,我喝了一口,溫度正好,即不溫暖,也不寒冷,就像飛給我的第一次擁抱一樣。
我沿著環行的道路繼續行走,2004年的秋天就這樣開始蔓延開來。
在這個城市的繁華邊緣,我雙手放在荷包裡面,我彎著腰。我不停止的行走,有的時候,我會站在馬路的中央,聽見那呼嘯的車輛在我旁邊噶然而止。更多的時候,我會坐在路旁,翻開我的錢包,這是飛送給我的20歲聖誕節的禮物,飛說,苕苕,聖誕節快樂。黑色的眼睛,突兀而出的小兔牙。溫柔的眼神在2003年的冬天蕩漾,我把這個錢包小心的保護好,我不去碰它。直到,上面貼上了飛的大頭貼,我想把這錢包每天帶在身上,我想把飛的大頭貼帶在身上。
我在這個城市的邊緣做一些和自己無關的事情,學習,睡覺,發呆,這些都是和我永遠無關的事情,或者說是很少有關係。與我相關的事情似乎很少,在飛離開我156天以後。我排長長的隊買JAY演唱會的票,我每天晚上在操場的夜色裡喝一瓶啤酒,我每天中午吃一元錢的紅薯,這些卻是與飛相關的。
我聽涅盤的搖滾,音樂在夜色裡有一種張力,我需要這種張力。我需要清醒,這也是與飛相關的。
我的荒蕪和空空蕩蕩的心靈讓我覺得像一隻無頭的蒼蠅。飛在電話裡面罵我是一隻蒼蠅,一隻無頭無腦的蒼蠅。她罵我不是人,我在電話另一頭承認自己不是人。重複自己是只蒼蠅。我知道她為什麼這樣罵我,我傷害過她,我的神經髒西西。我的心臟裡長滿了草。我決定放棄去考托福。放棄出國。飛說這與我無關,你與我無關,我應和道,是的,與你無關。
我說完這些,我開始哭泣,我感覺天在下雨。有一種潮濕的感覺鋪天蓋地。
至今,我還在懊悔當初傷害了你,我知道這是一件錯的事情。朋友說,你要承擔起這個錯誤,你要承擔起你的責任。可我,不願意承擔,我習慣的躲避。
躲避有很多種結果,有好也有壞。
母親曾經提醒過父親,煜,是一個不能堅持走下來的人。無論是什麼事情。父親說,煜還小,我那時候才10歲,但是已經不能堅持下來一個完整的遊戲。這些都是我20歲才想起來的事情。
我還想起來,我15歲的時候開始接受一個這樣的事實,自己是一個非常的孤獨的人。很少有東西能讓我開心起來。16歲的時候,我發現自己有傷害自己的傾向,站在天橋上,有一種想跳下去的感覺,就好像現在我坐在湖水旁邊,我有了想跳下去的衝動。湖水中央突然出現你的溫暖的笑容,憂傷的嘴角。我開始想念你的嘴角,你的眼神,你的頭髮,你的背影,飛。我突然不想縱身一躍,我想起碼,我得換一種方式,比如說,被輛卡車撞上,至少,可以拉著你的手,用盡力氣說三個字。我開始為自己這種想法感到憂傷。
我害怕死亡,我害怕擁有的變成失去。害怕所有感情的出口都是分離。害怕那些撫摸過的指紋不再保存回憶。
是的。我的任性會白白的毀掉自己。我同時也這樣地害怕著。
我還記得外婆家的門口有條巨大的鐵軌,那裡基本上覆蓋了我的所有記憶。在無數個夏天的明媚的陽光裡,我沿著那條長長的鐵軌不停止的行走。在鐵軌旁邊有幾株矮矮的灌木,上面有很多很多奇怪的果子,可以摘下來,然後粘在衣服上面,就不會掉下來。我粘在外婆的衣服上面,外婆會笑起來,黑色的眼睛,明亮的笑容。
我不知道你19歲以前在那裡,你是在19歲的那個夏天突然出現在我的眼前,出現在我的世界裡,你穿著一件紅色的連衣裙,你微笑的說,我叫飛,你說。剛見到你的時候,你長了幾顆青春痘,你在擦一種藥,你的臉型很好看,飛。我注意到你的黑黑的眼睛,突兀而出的小兔牙。你看著我,很長時間不說話,你似乎想了很長時間,苕苕,你這樣叫我,你說,你說話的聲音很細。
七月的夏天,很熱很熱。有時候,我們在東湖旁邊坐一個下午,什麼都不做,只是相互靠著。
你的眉毛很濃,你喜歡喝橙汁,喜歡吃柚子,你大而長的眼睛很黑,很亮。你不太愛說話,你喜歡笑。你笑的時候就會露出兩顆小兔牙。你的普通話說得很好。因此你總愛嘲笑我蹩腳的普通話。
那一年,我們都是19歲。搖搖屋
我們牽著手跑向即將開出的汽車站,我抱著你看煙火,我們發瘋似的爭吵,我們無助地擁抱。
我們咯咯地笑著,我撫摩著你,你是我的,飛。
是的,我答應過你不傷害自己的,我總是開玩笑的,說要傷害自己來嚇你。你不停的喊,苕苕,苕苕,你溫柔的說,苕苕滿足的得逞的靠著你。可是有一次,苕苕用剪刀把自己的左手劃傷了。無論你怎麼喊,苕苕就是用剪刀傷著了自己的左手。你急壞了。你快要哭出來,你大聲制止我,你幫我擦乾眼淚,你拉著我到醫院去。苕苕傷害了自己。苕苕第一次看見你手足無措。非常非常的悲傷。飛。呵。
夏天的時候,飛,她懷疑自己病了。非典在這個城市抄作得沸沸揚揚。他拉著她去看病,他們坐在車上肆無忌憚地談論非典。她發現那些人在旁邊不停的躲,苕苕,隔著一個巨大的口罩去吻她,她咯咯地笑起來,他們坐在醫院的椅子上面,複習即將來臨的考試。飛總是怕考試的,特別是些很難記住的東西,
苕苕,告訴她怎麼記,苕苕跟她講得很詳細。苕苕。
苕苕和飛一起趕去上課,只有一個座位,苕苕讓給了飛。他調頭就向門口走去,他內心突然非常傷悲。他發現他剛離開她她就非常想念她。他轉回頭,發現飛從後面趕來,他們一起逃掉了那樣的一節課。後來,飛的身體不好,他們開始經常不去上課。
春天的時候,苕苕發現飛沒有來上課,苕苕於是從教學樓跑到飛的寢室,飛病了,苕買了飛最愛吃的酸晶梅。
飛飛很喜歡吃酸晶梅。
那一年,飛寢室下的那個超市裡,酸晶梅從來都是斷貨的。
飛的媽媽說,苕苕很好。就是脾氣不好。飛說,苕苕對我好就可以。
飛和苕苕在班上的成績從來就不是最突出的。大學的學習,讓我們都不適應。
不過,苕苕大一的時候還是拿到了丙等獎學金。苕苕自己又拿出了三百元錢。那是苕苕的三個星期的生活費。
苕苕知道飛飛喜歡那樣一款MP3。苕苕買了下來,用了全部積蓄。在店堂裡的時候,苕苕為了50圓錢和賣MP3的老闆吵了起來。
陽光底下,苕苕突然很想飛飛。非常的想飛飛。苕苕希望看見飛飛笑起來,可是,飛飛拿到MP3的時候卻沒有笑。你沒有笑呵。
(來自:搖搖屋)
苕苕想到剛才面紅耳赤的自己。突然感到非常失落。
外婆的笑容不再甜美,1個月後,苕苕去看外婆的墓碑。
照片上的外婆笑得很甜美。黑黑的眼睛。因為她很幸福吧。我想。
苕苕發現自己離不開飛飛了。在每個星期的最後,苕苕都會坐504送飛飛回家。然後坐610回自己的家。幾乎是從起點到達終點。
她還是很喜歡喝橙汁,很喜歡JAY,喜歡布蘭妮。我喜歡喝可樂,很喜歡涅盤,喜歡安妮寶貝。他和她在站台上,頭碰著頭,笑容溫暖而甜美。
飛還是眼睛很黑,有顆小兔牙。飛,拉著苕苕的手問,自己是不是他最喜歡的人。苕苕沒有猶豫的點點頭。苕苕用雙手把她環抱起來。飛問為什麼不會變呢?
苕苕說不知道,也許一切都會變。就連飛飛和苕苕都會變。只是我們都不告訴誰。
那一年,飛帶上了苕苕送的戒指。苕苕在飛20歲的時候畫了一副畫,飛生日快樂,苕苕對飛說。
那一年,苕苕只要口袋裡有錢就會給飛買東西,各種各樣的東西。苕苕在給飛寫的信上說,我愛你,只是不知道怎麼表達才好。
那一年,苕苕穿上了飛飛送的毛衣。
那一年,飛抱著苕苕說,一言不發,只是緊緊的抱著。
那是苕苕20歲的事情,在時間的流水裡,有點東西會變,有的東西永遠不會變,苕苕長大了,但是苕苕還是沒有勇氣把一條路走完。就像10年的前
的預言一樣。。。。。。
我現在是走在靠近徐東的南端,我覺得內心荒蕪,空空蕩蕩。
我總是在幻想著,突然的一回頭,飛飛出現在我眼前,飛抱著我,你說,苕苕,苕苕不哭好不好?苕苕。你說。可是我的背影卻空空蕩蕩,我的回頭沒有
換到你的出現。
我總是在幻想著,有你的電話,飛飛,很多時候,因為行走的顫抖,我以為是手機在震動,可是我是在欺騙自己,苕苕在欺騙著自己。
我抬頭,天空中有飛翔的風箏,我好像看見了你的溫暖的笑容,憂傷的嘴角。我開始想念你的嘴角,你的眼神,你的頭髮,你的背影,飛。
可是你卻是離開了我的。消失在我的眼睛裡,又消失在我的世界裡。你說,會有人對你更好的,你說。看著你堅強起來,我卻很難受。
我知道是我自己把你丟開了,飛原諒我,你知道,我是愛你的,這個世界裡也只有一個苕苕。
是的,這個世界裡只有一個苕苕,也只有一個飛飛。
我躲在黑暗的被子裡幾乎哭過了整整一個秋天。21歲的秋天,苕苕的生日呵。
被子溫暖而潮濕,我卻覺得非常的乾燥。
終於,我熬不下去,一個人的乾燥的生活,我開始選擇每天下午的時候都這樣子行走。今天我從學校走向徐東,明天,從同樣的地點,我走向大橋。
那裡是飛第一次答應苕苕做他女朋友的地方。
我記得,外婆對我說,煜,你要乖乖的。
可是,我是沒有了飛的。我的生命裡,找不到繼續下去的意義。我想像著美國潮濕的夏天,想像著那裡迷人的海灘,可是我卻心裡面卻長滿了明亮而銳利的風。還有一片潮濕的草地。我決定放棄,出國這個荒唐的決定。朋友說,那你還有什麼呢?
我說,我從來就沒有過什麼。
苕苕說的時候,想起了飛飛。
苕苕記得,自己總是躲在教室的最後,去偷偷地看飛飛,看她的黑色頭髮,看她的有點古銅色的皮膚,看她弧線型的臉,飛飛,你的臉型很好看。飛飛。
我,現在在過馬路,我習慣性的走在最靠近車的一頭,我習慣性的向左邊去看飛,可是什麼也沒有看到。
我,想起,那天看見飛和一個男生走在一起,我突然崩潰。苕苕看也不看,就像街的對面走去,聽見,震耳欲聾的車鳴聲。
苕苕很心疼自己,但是苕苕發現自己能做的就只有不停止的傷害自己。沒有另一種選擇。
苕苕在路邊的櫥窗裡看見了那個長了幾顆青春痘的洋娃娃,她的上衣的第三顆紐扣已經壞掉,搖搖晃晃彷彿回不到原來的地方。
洋娃娃,黑色的眼睛,而且很瘦。
洋娃娃,脖上帶著項鏈,好像我以前送給飛的那條。
洋娃娃,好像想笑,露出了兩顆兔牙。
我發現,原來世界上有很多東西很相似。也許這本來就是一個相似的季節。
我把她買了下來,帶回到自己的家,我給她取名字叫飛。
飛知道很多事情。
他知道,我晚上會被突然醒來,喝很多很多的水。
他知道,我喜歡聽搖滾。
他知道,我總是喜歡走路,陷入回憶裡無法自拔。
飛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她不知道,在那一年裡,有兩個生命在黑暗裡面奔跑。
她不知道,在那一年裡,他愛她愛得徹底。
她不知道,在那一年裡,我給她買的CD的1947後,經常吃紅薯和香腸過了一個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