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 姥姥不是媽媽,卻給了我無邊的母愛
姥姥不是媽媽,卻給了我無邊的母愛。她也不是母親的母親,她在40歲那年才抱養了母親,因為,她一生不曾生育過。為這,姥爺背著她在外面又娶了妻並且生了二男一女3個孩子,還一直守著那邊的妻兒過了一輩子,一直到死。而姥姥姥姥不是媽媽,卻給了我無邊的母愛。她也不是母親的母親,她在40歲那年才抱養了母親,因為,她一生不曾生育過。為這,姥爺背著她在外面又娶了妻並且生了二男一女3個孩子,還一直守著那邊的妻兒過了一輩子,一直到死。而姥姥從26歲姥爺離開家門到88歲去世,自己生活了62年。
母親生下我時才17歲,那時候姥姥怕睡覺打把式的母親不小心把我壓著,就在我出生後的第三天把我抱走了。我不清楚一位年近60歲的老人是怎樣把一個小嬰兒慢慢地養大的,我只知道我的童年很幸福,吃的是姥姥做的香噴噴的飯菜,身上穿的是姥姥親手縫製的衣服。姥姥手巧,把我打扮得很漂亮。晚上睡覺,我有一個壞習慣,必須用手捻著姥姥的耳垂才能睡著,於是夜裡我像只小貓咪般蜷縮在姥姥懷裡,手裡捏著姥姥的耳朵,姥姥用手拍著我的後背,嘴裡唱著:姥姥疼外甥,憨狗追鷂鷹……
也許是因為從小一直被姥姥呵護著長大的緣故吧,我對父母一直親近不起來。8歲那年我和姥姥搬去和父母一起住,那時他們又生了弟弟和妹妹。我常感到自己很多餘,所以一直固執地認為,他們是不在乎我的,沒有我,他們一樣兒女雙全,而我卻是姥姥的全部,因為我是在那個瘦弱的脊背上長大的,那乾瘦的耳垂曾替代了母親柔軟的乳房。我習慣吃姥姥做的飯菜,習慣姥姥用粗糙的手牽著我走過每一條街巷,我總覺得,姥姥和我住過的那個小房子才是我的家。回到他們身邊後我和姥姥住在北邊靠廚房的一問小屋子裡,我上了小學一年級,也不再捻著姥姥的耳垂睡覺,可是每天晚上,姥姥會記得燒熱水命令我洗腳,會記得把我的鞋墊拿出來烤乾再墊上,會把我的被子鋪好自己鑽進去捂熱了再回自己的被窩。
無數個月朗星稀的夜晚,姥姥會零星地講起她以往的點點滴滴。姥姥的父親曾是個賭徒,沒日沒夜地流連賭場,直到家徒四壁無處安身才和太姥姥領著一兒兩女一路討飯從山東來到東北。姥姥8歲那年被賣到姥爺家做童養媳,那時姥爺16歲,從8歲開始,姥姥就學著推磨做飯,漿洗縫補,12歲那年被強迫與姥爺圓房,正式地做了人家的媳婦兒,從那以後姥姥就停止了生長發育,並且最終也沒做成真正的女人,而那個該被我叫做姥爺的人一生都在指責她還不如一隻會生蛋的雞,並以此為由停妻另娶了。姥姥每每講起這些都會淚流滿面,長大一些再聽姥姥講起這些,我會很懂事地拉著姥姥的手說,姥姥,以後就好了,我長大了養你,我不會讓你再受苦了。可是我最終也沒兌現我的承諾,只是不停地在姥姥身上支取著無邊的慈愛。母親極疼愛弟弟,有了好吃的總是塞給弟弟,如果我在旁邊她就會說,弟弟還小,讓他多吃點兒。因為我大,所以我就要按照母親的吩咐去掃地、生火、收拾屋子。父親是個很粗暴的人,他從沒給誰買過東兩,但他卻在他最小的女兒5歲生日那天買了一雙皮鞋給她,那雙鞋穿在妹妹腳上很大,走起路來踢踢踏踏的,我偷偷地試過,穿在我的腳上正好,可是沒有人讓我試過。每次妹妹拖著那雙皮鞋在我面前招搖而過的時候,我都覺得她像個公主,而我是她身邊的奴婢。我記得我常挨打,有時候是火滅了,有時候是摘錯了園裡的黃瓜,總之理由很多,父親就用樹枝或是木棍或是皮帶打我。記得有一次我已經記不清是為什麼了,父親拿一截很粗的木棍打我,姥姥聞聲趕來擋在我和父親之間,並流著淚說,丫頭,快認錯吧,快認錯。而我是不會認錯的,我很清楚地記得那次不是我的錯,所以我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用憤怒的眼神瞪著父親,惱羞成怒的父親掄起棍子劈頭蓋臉地打下來,姥姥迎了上去,替我挨了那一棍。姥姥的胳膊當場脫臼,父親氣哼哼地扔下一句,都是你慣的,就走了。我想那天不是姥姥,我可能會被那個盛怒的男人打死了。
這中間有很多年,我冰凍了與他們之間的關係,我至今也理解不了他們為什麼那樣對我,僅僅是因為我淘氣?可同樣的事情卻不曾在弟弟妹妹身上出現過,我從來沒和父母撒過嬌,我只在沒人的時候抱著姥姥的脖子或腰撒嬌,或是踩著腳扭屁股地發發小脾氣。在姥姥眼裡,我是個嬌滴滴的小女孩,在他們眼裡,我是一隻冷漠的怪物。我記得我第一次戀愛的時候,是紅著臉在被窩裡告訴姥姥的,她聽了既高興又擔心,像審犯人似的,把我們怎麼認識的以及他的家庭背景等問了個明明白白,末了還說,明天你爸媽領著你弟弟妹妹去參加婚禮,你把他領回來我先看看。姥姥那時候已經看不見了,她的眼睛莫名地就失明了。那天姥姥換了身衣服端坐在客廳裡,他坐在對面的沙發上,翹著二郎腿,邊回答姥姥的問題邊向我拋媚眼,我頓時覺得像吞了一隻蒼蠅般噁心,他的表情告訴我,他根本沒把眼前那個瞎了眼的老太太放在眼裡。他走後姥姥說:丫頭,他不是個忠厚的孩子,他配不上我的丫頭。我嘴上笑著說,姥姥你別拿舊社會的尺子丈量新時代的帥哥好不好,心裡卻百味雜陳。—個月後,我聽到了他背著我和別的女孩子的故事,我居然沒有流淚。我的初戀劃上了句號。
我出嫁那天姥姥一直坐在我身邊不停地擦眼淚,說是不捨得我嫁得那麼遠,止不住的淚水一次又一次地花了我的臉,後來姥姥被強制性地攙走了。有了女兒後我才發現,丈夫原來是個賭徒兼酒鬼,生活充滿了艱辛和無奈,本來我要把姥姥接來同住的,可是看著一地雞毛的家,我的夢想徹底粉碎了。為了女兒,那個不堪回首的婚姻維持了10年,幾乎耗盡了我全部的心血。每次回家時,姥姥總是拄著拐棍在大門口等我,看著風裡那瘦弱的身影我常心酸得不能自己。姥姥愛極了我的女兒,常心肝寶貝地抱在懷裡捨不得鬆開。入夜我依然和姥姥同住,她常像從前一樣摸索著打開她的席籠(用席編的一種圓形筐),裡面裝滿了她捨不得吃的點心,干了皮的桔子,發了黑的香蕉等,我常和著淚水吃下那些東西。我依然和父母親近不起來,我總覺得我們之間隔了千山萬水,雖然我也會像別的出了嫁的女兒一樣買些酒肉糖茶給他們,但更多時候我只想到姥姥。姥姥愛吃鹹魚,我就買了上好的魚乾給她,還有一些市面上極昂貴又不多見的水果,我都會買了給她,看著她吃下去,我還偷偷地塞給她一些錢。但每次的離別都讓我舉步維艱、肝腸寸斷。姥姥會拉著我的手送到大門口,會讓我蹲下來,用粗糙的手摸過我的臉龐,嘴裡還說:下次回來我要檢查的,只許變胖,不許變瘦。我就那樣一步三回頭地喊:姥姥,我走了,你回吧,然後看著滿頭白髮的小身影模糊在我的淚眼中。
姥姥最終也沒等到我把她接出來,儘管我用很多年的時間拚命地打拼著我的事業。現在,如果姥姥健在的話,我有能力也有條件把她接出來了,可是她卻不在了。我很徹底地理解了那句話: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遠在天國的她不知會不會知道,她心愛的外孫女終於等到了一個很厚道的男人,終於有了一個溫暖的不會再讓她辛酸流淚的家。
姥姥去世6年了,我常想應該用一些文字來記錄我們曾經擁有過的過去,但每次我提起筆都會淚流滿面,我為自己沒有實現把她接到身邊的諾言而內疚,我為臨終前沒能讓她再看一眼這個世界而遺憾,我為失去生命中那麼慈愛的老人而心碎。姥姥在世時常說,人死後會氣做春風肉做泥,只留一縷魂遊蕩在時空裡。如果天真有靈,我想告訴姥姥,我現在真的很幸福,雖是第二次婚姻,卻終於遇到一個好男人,他懂我愛我憐惜我,你可以放心了,你的丫頭在嘗過生活的苦辣鹹酸後,終於等到了甜的滋味。
只是,我常在燈光裡、陽光下,想起你,我親愛的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