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花香
在我租住的樓盤對面,有一家豆腐小吃城,每天清晨,我都會去那裡吃一碗豆腐花,細細的柔柔的軟軟的豆腐花,每每吃到嘴裡總有種異樣的感覺。我的室友濤不理解:「天天吃豆腐花你不膩啊?那玩意兒有什麼好吃的?除了口感好在我租住的樓盤對面,有一家豆腐小吃城,每天清晨,我都會去那裡吃一碗豆腐花,細細的柔柔的軟軟的豆腐花,每每吃到嘴裡總有種異樣的感覺。
我的室友濤不理解:「天天吃豆腐花你不膩啊?那玩意兒有什麼好吃的?除了口感好些外啥味道也沒有。」室友說得對,豆腐花確實沒有什麼特別引人垂涎之處,製作工藝也很簡單,只不過是把黃豆磨成漿、倒到鍋裡煮沸騰之後,再用滷水把從豆渣中擠出的漿水點一點,待幾分鐘豆漿凝成了塊兒狀後,用勺子一舀就一大碗,講究一點兒的頂多再加點兒調料,撒幾瓣起點綴作用的香菜葉罷了。
我也一直在琢磨是什麼原因使我對豆腐花如此的鍾愛,是不是豆腐花那種不被人察覺的淡淡的幽香吸引了我?再不就是它吃起來的那種滑滑的感覺很合我的口味?後來我發現這些都不是理由,其實真正的原因是我想父親了。每次吃豆腐花的時候,關於父親的一些往事就會像電影的鏡頭一次次不斷演繹,父親佝僂的身軀,勉強的微笑,無奈的表情……這一切的回憶令我很是歉疚。離家7年有餘,我懷著憎恨的心一直想去忘記父親,可我發現我真的做不到。不然,我也不會對豆腐花如此的戀戀不捨。
自從大學畢業有了份穩定的工作後,我幾乎沒有主動和父親聯繫過。我真的是恨父親的,過年就是父親打電話來,我也總是故意推托單位忙不回家過年。父親知道因為他當初娶了女人我心裡一直記恨他,父親曾向我不止一次地解釋說:「財兒,你應該多體諒體諒爸爸,家裡沒個女人不像家啊,外人看著也笑話的。」每每聽後我只是淡淡地一笑。我深知正處中年的父親最需要的是什麼,但他也不能如此草率地就找個女人填補母親的空白。無休止的爭吵,另類的眼神,如潑婦般對我的漫罵……我的少年時光除了這些沒有別的。
那時候在農村,父親的拿手活計就是做豆腐花,方圓十里屬父親做得最好吃。每次父親磨豆腐的時候,我總願跟在他身後打下手,燒火、過豆渣、嘮家常。父親當時和我說得最多的就是關於我們一家小時候的事情。
父親說我兩歲那年,半夜裡突然發起了高燒。母親叫醒父親後,他急忙爬起床背起我就往鎮醫院跑,十幾里的山路,平時怎麼說也得走一個來小時,可父親那天卻只用了半小時,而且還是在一個沒有月亮地兒、黑燈瞎火的晚上。醫生給我打了兩針,不一會兒我的燒就退了。天亮後,父親把我背回家後,母親當時卻哭了,原來父親背我時連鞋也沒顧著穿,被山路上的石子兒硌得滿腳都是大泡和血口子。為此,父親半個月沒能下炕……父親敘述的時候,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當時我啥也不懂,以為父親是思念母親了,看父親傷心的樣子我馬上也跟著哭,心卻沒什麼感覺;可後來長大了想起來,臉上雖然沒有淚痕,可心裡卻一陣陣的痛。
可以說,我是吃著父親做的豆腐花長大的。每次父親點好漿後,就會用勺子舀大大的兩碗,然後上廚房剁些蔥花末兒,撒完調料後,最後再滴幾滴香油在裡面。端起碗小啜一口,淡淡的豆腐花夾帶著幾絲清香,那味道每次品起來總有一種沁人心脾之感。
每次我們爺倆兒吃豆腐花的時候,父親都很少說話,他拿起碗「咕嚕咕嚕」幾大口,很快就吃完了一大碗豆腐花,然後就忙自己的活計去了;而我卻總喜歡用很小的調羹,一勺一勺慢慢地品茗和回味。
後來,父親把那女人娶進了家門後,我就像和父親對峙一般,父親不管說什麼,我總會暴跳如雷地大聲反駁、頂嘴,也不再與他一起做豆腐花,更懶得在家裡呆一刻。上初中的時候,我們父子的關係陡然間變得很緊張起來。上高中的時候,雖然家離學校也就一里多路,可我卻堅持住校也不回家。
有一次,我放暑假回家,那女人剛好不在,父親像往常一樣舀了兩大碗豆腐花端到了桌子上。但父親卻沒有像從前那樣拿起碗「咕嚕咕嚕」幾大口就吃完,而是也拿了個小調羹,一口口地陪我慢慢地吃。我發現,父親那天對我說的話非常多,聊我的過去我的學習和未來……以至於碗中的豆腐花都已凝成了一個整塊兒,父親也沒有覺察到。那天,我頭一回沒有和父親頂嘴,邊小口小口地品著豆腐花香,邊默默地傾聽著父親對兒子久違的「閒言碎語」。
我考上大學那天,我對父親說:「我要離開這裡了。」我承認,我的口氣裡有些趾高氣揚,有些如釋心靈重負之後的輕鬆之感。可我雖然臉上帶著笑,內心深處卻總有一種莫名的憂傷和一絲苦澀從四面八方襲來。
4年的大學生活,我很少回家,更別說寫信打電話了,除了父親沒有定期給我寄錢外!
我是個不善言談性格內向之人,我的朋友很少,我只喜歡用文字與自己的內心交流。
後來,一個看了我在報紙上發表文章的女孩,由喜歡那柔美的文字到喜歡上了我本人。我們戀愛了,她總陪我吃豆腐花,卻不是很情願的樣子。她總是說,豆腐花除了有股清香之外,還有什麼滋味!可就是這股淡淡的清香,在我品來就有了一種濃濃的愛和深沉的父子之情在裡面,總讓我感覺如此的親切和難忘。
我和女友吵架了,她奪過我剛剛買的早點——一碗豆腐花,憤憤地摔在了地上。看著潔白、純淨、透著淡淡幽香的豆腐花撒滿了一地不說,而且沾了很多污垢,我的心像是被誰刺了一下很是疼痛……她知道我的脾氣好,以前無論她發再大的脾氣我也不會動怒,而且還會陪著笑臉哄她;可這次我不僅發了火,而且還做了個連我都沒有想到的動作:重重地扇了她一記耳光。
女友離我而去,但我卻沒有太多的傷感,但那一碗豆腐花的破碎卻令我度過了好幾個輾轉難眠的夜晚。心愛的人走了,我可以再於茫茫人海中尋覓,而一碗豆腐花的散落卻永遠也不可能再收回,而讓我擔憂的是那豆腐花淡淡的幽香要是也隨著歲月的流逝在我心靈深處散去的話,那麼,再吃豆腐花的時候,恐怕也就變得索然無味了。
第二天一大早,從來沒有主動給父親打過電話的我,第一次給父親去了個電話。除了叮囑父親注意身體外,我還對父親許諾今年過年會回家看望他。
人世間沒有什麼人是不可以原諒的,何況還是生養我的父親呢?不為別的,就為那飄著淡淡幽香的豆腐花香,我也早應該回去看望年邁的老父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