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切地爐火聲
年三十的前一天,一家三口回到我的農村老家看望我的老母親。一進屋,母親正躺在炕上睡覺,我住慣了暖氣很熱的樓房,就覺得這屋裡涼涼的,母親卻說,這屋不冷,炕上熱乎,睡覺可得勁了。你在樓房裡都呆嬌了!於是就讓大哥點火年三十的前一天,一家三口回到我的農村老家看望我的老母親。一進屋,母親正躺在炕上睡覺,我住慣了暖氣很熱的樓房,就覺得這屋裡涼涼的,母親卻說,這屋不冷,炕上熱乎,睡覺可得勁了。你在樓房裡都呆嬌了!於是就讓大哥點火生爐子。爐子搭在廚房,在屋裡有一節爐筒,苞米瓤子一點著,火苗子就竄進了爐筒子,並傳出了「呼呼」的聲音,轉瞬間,爐筒子就散出了灼人的熱量。
這呼呼地爐火聲是那樣富有韻律,那樣有力、溫暖而又親切。這其中的美妙,是只有經歷過寒冷,享受過爐火的恩澤的人才能體會得到的。
童年時的冬天覺得比現在冷得多。細想起來雖有地球變暖的成分在,但這一二十年,溫度的差別總不會是很明顯的吧?但那時感覺特別冷,我想主要是那時吃得差,攝入的卡路里少,人體產生熱量的能力就差。那時的粗茶淡飯怎麼能比得現在的雞魚肉蛋熱量高?再就是那時穿的衣服不夠暖。我那時是沒有襯衣襯褲的,穿著空心棉襖棉褲,那絮著陳舊多年的破棉絮的空心棉衣,哪有現在的襯衣襯褲、絨衣絨褲、毛衣毛褲外加裘皮羽絨抗凍。這樣看來,那時的天冷應該是「身上無衣怨天寒」了。
那時早晨不願意起床,被窩的溫暖和屋裡的寒冷有強烈的反差。特別是凍了一宿的棉衣褲,直接貼在肉皮上,那感覺是扎骨的涼。杜甫有詩云「布衾多年冷似鐵」,現在回想起來就是那種感覺。後來家裡條件好些了,屋裡就搭了爐子,每天母親都是雞一叫就起床了,第一件事就是點起爐子,因為燒的都是易燃的柴草,那火苗子在爐膛中跳蕩、竄進爐筒、奔向煙囪的聲音,有時就像小火車一樣發出很大的「呼呼」聲,然後母親就拿過我們的棉衣褲,一個個烤熱,再叫醒我們。一睜開眼睛,首先聽到的是帶著熱氣的「呼呼」的爐火聲,再一摸棉衣服,裡外都熱呼呼的,比被窩裡還熱。於是就睡意全消,一轱轆爬起來,趕緊趁熱穿上衣服。從此以後,我們也成了習慣,聽到雞叫,母親就起來生火;聽到爐火「呼呼」響,我們便起床穿上烤熱的衣服。這時天還沒亮,我挑著擔子,弟弟拿著鍬,哥倆兒就撿糞去了。等撿一挑子糞回來,太陽才紅著臉,慢吞吞地爬上山梁,這時母親已經做好了飯。
陽光射進屋裡,窗上的霜已化盡,屋裡的一鋪大炕也已經燒熱,屋裡的溫度也就上來了。這時爐子就該休息了,農家人是絕不奢侈浪費的。晚飯後,我們的活動就是在外面瘋玩,那時的農村孩子,雖然貧窮,但絕不缺少快樂。雖然沒有任何像樣的玩具,但有各種遊戲可做,比如抽冰尜、打爬犁、捉迷藏等,讓人樂此不疲。玩夠了該回家睡覺了,這時母親已經點著了爐子。因為白天涼了一天,到了晚上,太陽落山,屋裡溫度下降,這時燒爐子升高室內溫度,好保證一宿兒屋裡不至於上凍。我們一進屋,就先聽到溫暖親切的爐火聲,把凍得通紅的小手在爐子上翻來覆去的烤,再時而捅一下添點柴,讓爐火的聲音再大一些。這時積在爐膛裡的熱灰已經不少了,母親知道我們跑了一晚上,回來要餓,早已在裡面埋上了幾個大土豆,扒出來,已是外焦裡軟,香氣撲鼻。有時家裡包好的凍豆包,母親也會拿來放在爐子上面架起來的鐵絲網上烘烤,等烤出一層焦黃的嘎渣兒時,那簡直是最好的食品,這可能是我吃到的最早的「燒烤」了。在「呼呼」的爐火中,吃著農家燒烤是我童年記憶中最溫馨的一幕。
屋裡燒起了爐子,一會兒就熱了。「你快脫了大衣,坐在炕上。」母親又說話了。母親雖然身體硬朗,但畢竟是八十多歲的人了,頭髮已經全部灰白。我曾接母親進城,但她離不開和她說話嘮嗑的鄉親,離不開她睡了一生的土炕。聽著「呼呼」作響帶著強大熱量的爐火聲,我突然覺得母親就是我生命爐火中的能量無限的煤炭,她默默地燃燒著自己,為我驅散嚴寒提供動力,並不要求我為她做什麼,現在這塊煤炭已經快燃燒盡了,不再能發出耀眼的火苗,但依然熱量無窮,依舊是我生命中的動力,願這生命的火苗永遠不會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