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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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的鼾聲

媽媽的鼾聲

在我的記憶裡,她的鼾聲是一支生活的晴雨表。小時候,和媽媽躺在那張「吱呀吱呀」做響的舊床板上,她沒有打過鼾。她睡得很輕,面對我側身躺著,彷彿一夜連身都不曾翻一下,惟恐把床弄出聲響,驚醒我的睡夢。夜間,我偶然醒來,常常

在我的記憶裡,她的鼾聲是一支生活的晴雨表。小時候,和媽媽躺在那張「吱呀吱呀」做響的舊床板上,她沒有打過鼾。她睡得很輕,面對我側身躺著,彷彿一夜連身都不曾翻一下,惟恐把床弄出聲響,驚醒我的睡夢。夜間,我偶然醒來,常常看著媽媽睜著眼睛望著我。

「媽媽,您怎麼還沒睡?」

「我都睡了一覺了。」她總是千篇一律地回答。

我把身子翻了過去,把脊背甩給了她。當我再次醒來,像向日葵尋找陽光那樣,在月光下扭頭打量母親的臉龐時,她還睜著酸澀的眼睛。

「媽媽,您……」

「我剛剛睡醒。」她不承認她沒睡覺。

我心裡清楚,在我背向她的時候,母親那雙枯乾無神的眼睛,或許在凝視著我營養不良的瘦小身體、破舊的衣服……

我真無法計數,一個歷經苦難的中國女性,她的軀體內究竟蘊藏著多少力量。媽媽4歲時,她的姐姐被餓死,為了不讓媽媽也被餓死,外婆半夜出去偷吃的,被人追趕,姥姥摔下懸崖,血肉模糊,不治身亡。我無法想像媽媽當時流了多少眼淚。

年幼的時候,我們家境貧寒,我沒有看到過媽媽流淚,只聽到過她在我耳畔唱的搖籃曲。

寒冬的夜晚,風搖晃著深山裡我家的小茅屋,樹梢像童話中的巫婆,發出尖厲而又悠遠的響聲。媽媽把我摟在懷裡,讓我在古老的童謠中閉上眼簾,到童年的夢境中去漫遊。

她呢,我的媽媽,也許只有在我夢中憩睡的時刻,她才守著火炭早已熄滅的冷火盆獨自神傷吧?

我是一個很聽話的孩子,自幼與書法結下不解之緣。初一時,在重慶市硬筆書法大賽中,獲得了青少年組第一名。當我把領獎通知和登有獲獎者名單的《重慶日報》遞給母親時,她當時激動的神色我現在仍記憶猶新。她把煤油燈挑得亮些,神往地凝視著……她笑了,在我的記憶中,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笑得這樣欣慰,這笑容是從她心底漾起的波浪,浮上母親的嘴角。

為了領獎的事,家裡召開了一個「緊急會議」,決定由我們班主任李老師在國慶節帶我去重慶領獎。我問媽媽,到重慶得花多少錢。媽媽從未出過遠門,她就連夜冒雨問出過遠門的人,一算計,我和班主任的往返車票和其它開支大約在450元左右。媽媽很大方,一下塞給我800元錢,我從未見過她出手這麼大方過。我知道,我們家沒有錢,這錢全都是借來的,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錢的份量,好沉好沉。

我說:「媽,我不想去了,我給組委會那邊打個電話,叫他們把獎品和獎金寄過來就行了。」媽媽摸著我的頭:「去吧,咋不去了呢?錢嘛,媽媽有1在昏暗的油燈下,我看見了媽媽的眼裡盈著淚光,不知她是為我獲獎而驕傲,還是為家境的貧寒而難過。

媽媽平時很節約。家裡的雞蛋除了給我吃一部分以外,其它的都要拿到市場去賣,還有蔬菜,也是大部分要賣的。每次到城裡去賣東西時,她都起得特別早,熱點剩飯,再和著泡菜湊和湊和。等媽媽步行兩個小時到了城裡,天才濛濛亮。兩個小時的路程,她都捨不得花2.5元的車費,晨霧中,媽媽的腰被壓得很低很低,側面看上去就像一個大大的「?」號。那樣子像是在叩問大地,這艱苦的歲月哪一天才能結束;這曲折的路,何時才是盡頭?

小時候,我也經常歡天喜地地同媽媽去縣城。中午了,媽媽都要給我買吃的,她自己從不吃東西。我給她吃,她總是回答:「媽不餓,你吃吧。」媽媽總是微笑著看著我這個饞貓。現在想想,我那時真是不懂事啊!

媽媽把去重慶的錢給了我後,便忙著給我收拾東西,牙膏、牙刷、毛巾……還有我最體面的衣服。

1993年,我因文學作品獲獎,要赴京出席一個大會。第一次走這麼遠的路,媽媽不放心,她說要送我到縣火車站,把我送上火車。母親從沒出過遠門,又不識字,再說到達火車站往返要十幾個小時。我固執地不要她送。那時我們家沒有電話,她一再叮囑我要與「組織」保持聯絡,每到一個地方都要給叔叔家打電話(叔叔家與我們家有近1小時的路程)。那幾天,平時從早忙到晚的媽媽整天呆在叔叔家的電話旁邊。我到了縣城火車站,買了票後便給她打電話,電話一聲還沒有響完,媽媽便一把抓起了聽筒;到了北京後,在西站看到接我們的車後,我又給她打電話,一樣,一聲還未結束,話筒又被抓起……

等我從北京回來了,我給媽媽講了很多「北京見聞」,比如到了長城、天安門、毛主席紀念堂等等,當我說到故宮、北海公園時,她卻不知道了,我給她看了很多照片……那天晚上,我給媽媽講了很多,講了很久……

不知不覺,媽媽睡著了,又打起了鼾。媽媽睡得很香,很沉。

上了省重點高中後,我對書法和文學達到了癡迷的地步,還擔任了學校文學社社長兼校報主編,再加上自己不喜歡理科,所以功課成績下滑得相當快,最終我未能考上大學。

這是兒子對母親最嚴酷的打擊。以往在鄉鄰面前以我為傲的母親黯然了許多。

但她沒有為此而垂淚,也沒有過多地譴責我。只感歎說我不該出生在農村,做了她的兒子,她沒有給我良好的學習環境。她把我的過失,又背在了自己肩上:「都怨我,沒有文化,大字識不了幾升,沒有培養好你……」啊,媽媽,當我今天回想起您的這些話時,我的眼睛又潮濕了!

高中畢業後,我到成都一家雜誌社做了記者,回家的機會也多了起來,常常睡在沙發上與母親同室而居。果真像她說的那樣,由於我工作順利,收入較豐,媽媽心神安定,她幾乎夜夜都要發出微微的鼾聲。久而久之,我也養成了一種條件反射,似乎只有聽到媽媽的鼾聲,我才能睡得更踏實,連夢境彷彿也隨著她的鼾聲而變得更加絢麗了。

只是好景不長,後來我又轉行經商,由於諸多原因,兩年時間下來,我虧損慘重,有好幾個月,我成天呆在家裡。那段時間,夜裡我再也沒有聽到媽媽的鼾聲,半夜有時發現她在偷偷地歎氣。

沒過多久,我參軍到了部隊。離別前,媽媽用手撫去飄落在我頭上的雪花,「別擔心我,既然到了部隊,你就要好好幹」。

「嗯。」我低垂下頭。

「媽,天冷,您快回家吧。」

「媽不冷,再送你一程吧1媽媽有些哽咽。

她用手掌抹去我眼角上的淚痕,又給我把領扣繫上,叮嚀我說:「今後有假期時,回村裡看看媽媽。媽媽生平相信一句話,沒有趟不過去的河。家裡你就放心吧。」

我朝汽車走去,三步一回頭,兩步一張望。汽車開動了,母親的身影越來越模糊,我突然像失掉了什麼最珍貴的東西,淚水奪眶而出。

也就是從這天起,我似乎一下子變得成熟了。那段時間,我經常做著一個相似的夢,不是我背著母親過河,就是夢見背著她爬山過嶺;更奇怪的是,我有時還夢見我變成了叔叔家的那頭老牛,馱著母親在鄉間的古道上往前走。

去年我探親回家,發現母親的枕頭旁邊放著一本厚書,裡面工工整整地夾著我很早以前寫給她的5封信,媽媽笑著說:「我每晚睡覺前都要看看這些信。」

那一晚,媽媽又開始打鼾了。她蒼老了,衣衫襤褸,床前的膠鞋還破了兩個洞。母親呼吸勻稱,面孔安詳。似乎她不知道人生的酸甜苦辣,也沒意識到心靈上的沉重負荷。靜聽媽媽的鼾聲,我內心翻江倒海,繼而為之淚落。

說起來,也真令人費解,我討厭聽到別人的鼾聲,卻非常喜歡聽媽媽的鼾曲。去年我在重慶和幾個朋友住在一間賓館,同室的一個朋友鼾聲大作。半夜我逃到隔壁另一朋友的房間逃避鼾聲,哪知這廝打鼾的功力更深,結果我徹夜未能成眠,在夜裡又想起了媽媽。

只有媽媽的鼾聲,對我是安眠劑。儘管她的鼾聲,和別人沒有多大差別,但我聽起來卻別有韻味,她的鼾聲既是兒歌,也是一支迎接黎明的晨曲。她似乎在用飽經滄桑的鼾歌,輕喚著綠色方陣中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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