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哥哥
我哥不是我的親哥,我倆的父親是戰友。我哥姓張,我姓吳。我們兩家的滅頂之災發生在我12歲、哥17歲那年。那是一個星期天的上午,下過一場雨。張伯一家來我家做客,我硬拉著哥去河裡捉蟹。臨近中午時,我和哥剛回到院子裡,我哥不是我的親哥,我倆的父親是戰友。我哥姓張,我姓吳。
我們兩家的滅頂之災發生在我12歲、哥17歲那年。那是一個星期天的上午,下過一場雨。張伯一家來我家做客,我硬拉著哥去河裡捉蟹。臨近中午時,我和哥剛回到院子裡,就見房屋頂部不斷有響聲,靠山的後牆還出現了幾道不斷擴大的裂縫。我倆忙向屋裡大喊:「爹,娘,快出來啊,房屋要塌了!」話音未落,整個房屋「轟」也一聲全塌了。出事後,張吳兩家就剩我和哥了。下葬了父母,哥把我領到他家。鄭重地對我說:「玲兒,我是哥,就由我來支撐這個家,你放心去讀書吧!」我真的好想讀書,但我堅持讓哥讀,哥那年正讀高二,學習成績比我好。哥卻突然火了:「讓你去讀,你就去讀——是不是成心想氣我!」
從那時起,我在學習上就使上了狠勁,一心想用優異成績回報哥。在鎮中學讀完初中,我考進了縣城最好的高中。讀高二時,不知為什麼我的成績總是下滑,班主任好心批評我幾句,我竟因壓力過大患上了憂鬱症。在這時候,我結識了一名賣化妝品的女青年。有一次,她點燃了兩支煙,要我也嘗嘗。想不到,我嘗了第一次,便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漸漸地,我覺得當初抽起來讓我嘔吐不止的煙卷,越來越讓我依賴。事實上,我已染上了毒癮。而到這時,那壞女人開始讓我出錢「消費」了。我實在忍不住時,就掏錢向她買,幾次後,哥給我的一個月生活費就被我揮霍光了。壞女人見我沒錢「消費」,就勸我退學跟她一起去歌廳坐台。我當即回絕了。但可怕的是,我的異常表現已引起了班主任的注意,趁她還沒找我談話,我請事假逃出了學校。
哥是我惟一的親人,可哥的脾氣我最清楚了,哥是軍人的後代,性情剛烈,嫉惡如仇。如今我幹出了讓人所不齒的事,他一生氣還不把我扔到山洞裡去!我硬著頭皮回到家,覺得反正是能瞞一天是一天。然而,毒癮發作時,那痛苦怪異的表情還是引起了哥的懷疑。
在哥的再三追問下,我羞愧難當地交代了一切。「唉!」哥長歎一聲,對我高高揚起了巴掌。我沒躲:「哥,你就狠狠打我吧,是妹妹不爭氣呀……」哥的巴掌慢慢握成了拳頭,終於「啪」地一聲砸在了他自己頭上。哥沒對我說一句指責的話,轉身跪在爹娘遺像前失聲痛哭:「爹,娘,是我太大意,大粗心,沒照顧好玲兒啊
哭過了,哥把我鎖在家裡,他走了。第二天中午哥回來後,笑著對我說:「玲兒,我已為你請了兩個月假,只要你把毒戒了,學校已答應對你的事保密,既往不咎。」
我決心在這兩個月內戒掉毒癮。雖然中毒不是很深,但戒起來卻很難。發作時,生不如死,常常頭撞牆,用手拚命撕扯自己的嘴角。
每逢這時,哥就過來坐在我對面,讓我用頭撞他的胸口,並把我的手放在他的嘴裡。有一次,我把哥的嘴角都撕豁了,血流了哥一身。幾乎每天,哥一邊干田里的活一邊幫我研習功課。在這期間,我所在的學校校長和班主任來家看過我。此時我才知道,哥為了給我求得重新做人的機會,曾在校長辦公室整整跪了一夜,而哥恰巧是當年校長最寵愛與最惋惜的學生。
一個多月後,我終於戒掉毒癮。
重返校園,我原準備全力投入學習,可沒想到,那個專門引誘女學生吸毒賣淫的壞女人,見我一直迴避她,就找了幾個青年到校騷擾我。那時,我有口難辯,真是死的心都有了。但奇怪的是,不久,一切都風平浪靜了。
原來,哥在我返校後,找了個靠近我們學校的同學家裡住下來,一直在背後關照我。在他們揚言要對哥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時,哥說:「你們誰捅死我也難逃法網,來吧,就讓我剁去一根手指,只求你們別再騷擾我那沒爹沒娘的妹妹,說著就奪刀要往自己的手指上砍。哥的大仁大義和對妹妹的如海深情打動了那些涉世不深的小青年,他們制止了哥,抱愧走了。那個壞女人也因哥的舉報被依法逮捕。
轉眼就到了高考。我考上了北京的一所高等院校。拿到錄取通知書時,面對每年一萬多元的學習費用,我默默地流淚選擇了放棄。哥卻一再寬慰我說:「錢的事由哥來解決,你就儘管上學就是了。」至此,我才知道,哥和一位父親在銀行工作的同學早就搞好了關係,為的就是給我上學尋找貸款鋪路。
時光匆匆就是3年,我升入大四不久,哥說他過了那年春節就到北京來打工,到那時,他可以隨時能看到我了。可過了一個月又一個月,哥卻再也不提打工的事。
大學畢業後,我想先回家看哥再去應聘工作,哥頓時在電話裡訓了我一通。他一定要我找到了工作再回家,還給我寄了1000元錢,要我買像樣的衣服穿上,以最好的形象去應聘。
那不久,我突然接到了老家鄰居打來的電話,說我哥去世了。噩耗傳來,我瘋了似地往家趕。
其實,哥早在一年前就診斷出患了胃癌。臨終前,他一再對鄰居說:「玲兒還沒落實工作呢,可不能把我有病的事告訴她呀!」
娘的梳妝匣子,是那次大難留下的惟一遺物,在哥的靈床前,鄰居把它遞給了我,裡面有哥留給我的遺書。我打開後,看見遺書上寫著:「玲兒,你的畢業成績在全系名列前茅,相信你不久就會找到好工作,哥真高興啊!你上大學的3萬元貸款,哥已經還清了,是用賣房子的錢還的。我得的是絕症,你千萬不要為我太難過。棺材我已事先準備好了,咱有一分奈何就不必麻煩別人。我很快就會見到爹娘了。我會和他們一起在天堂為你祝福,哥相信你是我出色的妹妹
哥下葬時,我在哥的墓穴前久久徘徊。我家鄉有個習俗,這時候應由死者的男性後嗣在墓穴中的冥床上坐一坐,躺一躺,再燒一把麥草火,叫「暖床」,讓逝去的親人死後不再寒冷。可哥沒後人,我是哥惟一相依為命的親人。我叫一聲「哥啊,你就把小妹當你的兒子吧!」就跳進了哥那冷清幽暗的墓穴……那時候,生與死的界限竟如此的「水乳交融」、難辨分明。
翌日要送哥上路了,我依然以他兒子的身份跪在靈柩前:「哥呀,我親爹一樣的哥呀,如果有來生,我還要做你的妹妹!」我的哭訴聲隨風飄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