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與父親相會
父親雖然離開我們已經6年多了,但我卻常常想念他,就像他以前總惦記我一樣。每當看到別人懷念父親的文章時,就會毫無由頭的潸然淚下。與日俱增的思念常使我夜半醒來便無法入眠。終於一天清晨,從來不打擾我生活的父親父親雖然離開我們已經6年多了,但我卻常常想念他,就像他以前總惦記我一樣。
每當看到別人懷念父親的文章時,就會毫無由頭的潸然淚下。與日俱增的思念常使我夜半醒來便無法入眠。終於一天清晨,從來不打擾我生活的父親走進我的夢中,英武、慈祥一如生前健康模樣,清晰而鮮活。我毫不猶豫地衝過去抱住父親,想留住他,不讓他走,但是……
我想一定是父親又惦記我了。
我們家,我和父親感情最好。
我家3個孩子,上有兄,下有弟,中間是我。那個年代,一般家庭都「重男輕女」,但軍人出身的父親是典型的「重女輕男」,母親說我還不會走的時候,都是父親稀罕八查地走哪兒就抱我到哪兒,簡直就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嚇著」,極端受寵。因此我在家裡享有很多「特權」,比如說上個世紀70年代是一個缺葷少肉的歲月,我敢從菜碗裡「撈」肉吃,一兄一弟只能眼巴巴地目送著肉塊落入我的「虎」口,而不敢有什麼爭議;父親從來不捨得打我,但哥哥和弟弟卻沒有那麼幸運,稍有不慎,輕則挨罵,重則遭打,因此,我常常利用父親對我的偏愛,做他們的擋箭牌,每到這時,父親便沒了脾氣,因此也就放了兄弟們一馬。我們家的「革命分工」是這樣的,洗衣服、做飯、擦地之類的「內務」工作歸心細的父親管,養雞、喂鴨子、拾掇棚子、下菜窖等「外事」工作由粗放的母親負責。勤快的父親每天起得很早給全家做早飯,葷素、干稀搭配得既有營養又很合理,但是,忙活一早上,誰要是不吃飯就走,那可不行,就連我也不例外,寧可遲到,也得把早飯吃完。由此落下個不吃早餐就心虛的「病根」,因此每天睜開眼睛惦記的第一件事,就是吃什麼?不過,早上充足了「電」的我,自然是精力旺盛,幹勁十足,工作起來特出活兒。
小時候,我是我家的「外交官」,這緣於父親走哪兒都帶著我,先是抱著,然後是用自行車馱著,再後來就是牽著我的手去串門,因此,親戚、朋友、父親的戰友和同事們都認識我,有點什麼事讓我去辦,準成。大約五六歲的時候,我學了幾天「樣板戲」,剛學得有點皮毛,父親就領著我到處「顯擺」。天生膽大的我誰都不懼,讓唱就張嘴,讓表演就比劃,從不給他掉鏈子,樂得父親更是視我為「珍寶」,疼愛有加了。憑著我「樣板戲」的功底,一上小學,就被「回收」進了校文藝宣傳隊,不久,便成了「台柱」,不但能演「鐵梅」、「小常寶」,還能唱李奶奶,從花旦到老旦,您瞧這可塑性。那時經常有演出,常常很早就要到學校去化妝,有些家遠的同學就跟老師住在學校,但嚴格的父親從不允許我在外面留宿,寧肯他自己睡不踏實也要起大早叫我,看著我吃飽了飯才放心地讓我走。
父親疼我,我也極愛父親。文革期間,性格耿直坦率的父親經常仗義執言,所以常常挨批受處,他開始學喝酒,而且一喝就醉。我家住在一個機關的大院裡,一到晚上9點人家就鎖大鐵門。我怕父親回來晚了敲門聽不見,就一直開著窗子,即使冬天也是開著小氣窗等著他。我不敢睡,多晚都找事兒做,看書、練書法、寫作業、壓腿、鉤小飾品等,一聽到敲門聲,我便飛奔出去,以最快的速度把父親攙回家,父親醒酒後常常很後悔。後來,他改變了「戰略戰術」,每當饞酒時,就找幾位談得來的朋友來家裡小聚,而且每到9點必散「局兒」。不過,我能熬夜的本事就是那時練出來的。上小學的時候,一放寒暑假,我們就撒歡似地直想奔鄉下的姥姥家。父親明顯捨不得放我走,總是拖幾天才找車送我們去,有的時候還要暗暗掉幾滴眼淚。
父親是個勤快人,每次暑假回來,家裡就會煥然一新,刷了牆裙,油了地板,洗了被單,換了新管燈,還做一大堆好吃的為我們「接風洗塵」。看到我回來,父親的鼻子眼睛都笑到一塊兒了,他那個高興的勁兒,簡直沒的說。
我上大學是父親送的我,學校離家也不算遠,一星期能回家一次。學校伙食不硬,再加上我極不願意排隊,殘羹剩飯吃的我差不多一周都見不著葷腥,因此,每到週末,父親就宰雞、燉肉的緊忙活,在家的三頓飯不重樣地調理,給他那患了嚴重「胃虧肉」的女兒一頓大補。臨走,還要炸肉醬、炒鹹菜的帶上一大包,讓我給同宿舍的外地同學吃。
大學即將畢業時,我墮入了無可救藥的初戀,男朋友家在外地,是我的同班同學。父親聽說後,頓覺五雷轟頂,暴跳如雷。因為他和母親早就暗中為我選了一位研究生,是父親老戰友的兒子,家境也非常好。可已被愛情沖昏了頭腦的我,哪裡聽得進去,逼得越緊,逆反越厲害,一時間,家裡「硝煙」四起,後來就變成了「冷戰」,跟父親沒了任何言語,而且一到休息日,家裡便沒了我的蹤影。我的執拗言行深深地刺痛著他那顆疼我、愛我的心,才幾天的工夫,父親明顯的衰老,頭髮開始花白,牙齒也一顆接一顆疼痛、鬆動直至脫落。
初戀時我們不懂愛情,當年那年輕、任性的女兒極大地傷害了父親那滾燙的心,破壞了家裡濃濃的親情。
父親62歲就患上了纏人的腦血栓和糖尿病,頭兩年還能拄棍走,後來就臥床了,一病就是7年,退休後的母親傾注了全部心力細心的照顧他,沒讓父親生過一次褥瘡。感覺稍好一點的時候,我就試著從身後抱住他鍛煉讓他挪步,加強腿部力量,兄和弟都比我有勁,但爸卻願意我「抱」他走。我單位離家很近,每天中午,我都從食堂打飯回家跟父親一塊吃,跟他叨咕些雞毛蒜皮的事,他言語不多,但我從他那滿是笑意的眼神裡讀出了愛意、溫情和理解,他喜歡我常回來看他,我也發自內心的特惦記他。
在父親病重的最後一年,我用心經營了14年的情感生活還是走到了盡頭。在我最需要力量的時候,卻只能「孤軍奮戰」了。我沒有跟父親說什麼,父親也沒有問,但他心裡是非常明白的,直到彌留之際,他還一遍一遍地喚著我的小名,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終於什麼也沒有說。
後來我懂了,父親是放心不下我埃近來想極了父親,翻遍了家裡的老照片,令人傷感的是,竟沒有一張與父親的單獨合影。我想父親,父親也一定惦記我了。
終於,6年後,他「親自」來看我了。
(讀書人故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