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工阿三
鎮上有個老澡堂子,自打1989年開張,阿三就一直在裡頭為堂客打熱毛巾把子。澡堂子並不大,也不具有現代「桑拿」風格,可街坊鄰居喝上幾盅老酒之後也愛去蒸蒸。堂子裡雜工就阿三一個,他總是忙前忙後地為那些像煮熟的蝦似的堂鎮上有個老澡堂子,自打1989年開張,阿三就一直在裡頭為堂客打熱毛巾把子。澡堂子並不大,也不具有現代「桑拿」風格,可街坊鄰居喝上幾盅老酒之後也愛去蒸蒸。堂子裡雜工就阿三一個,他總是忙前忙後地為那些像煮熟的蝦似的堂客們倒上一杯清茶,打好一個熱毛巾把子。這些年下來,老堂客們都熟悉阿三。
據說,阿三是鎮上無兒無女的寡婦從公路旁的草窩裡揀回來的。那個寡婦曾經也有過兩個兒子,不過,全都夭折了,於是便有了「阿三」。阿三小時候倒是活潑了幾年,可不知咋的,偏偏患上了小兒麻痺症。寡婦東挪西借,連自己陪嫁的一對金手鐲都變賣了,還是沒能治好阿三的病,只好就這樣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拉扯大。
落下病根的阿三,腿腳不一樣大,走路搖搖晃晃;舌頭又老打卷,說話結結巴巴,但他勤勤懇懇,幹活毫無怨言。因此,堂客們都很喜歡他,經常隨手扔給他一支煙。接過煙的阿三便踉踉蹌蹌地跑到櫃檯,吃力地拉開抽屜,小心地把煙放進去,自己卻從煙灰缸裡揀起個半截煙頭點起來,悠然地吞雲吐霧。
我一直去老澡堂泡澡,直到離開小鎮為止。因此,我熟悉那裡的一切:一張張排列整齊的睡椅、一個掛在北牆上不能精確到分的老鍾、一台吊在半空中的電視裡播出的樣板戲和一副副熟悉面孔裡傳出的歡聲笑語,以及阿三經常因結巴而漲得通紅的面頰……
這次,我回到已離開數載的小鎮之後,迫不及待地鑽進了那家老澡堂。澡堂裡的一切如故,阿三自然還是那樣搖搖晃晃、結結巴巴。一見到我,他臉上的神情彷彿有些激動。我掏出了煙遞給他一支,他接過去,放在鼻子上聞了又聞,又像往常一樣走到櫃檯,拉開抽屜,擺進去剛接的煙,揀起煙灰缸裡的半截煙頭……
後來,我從浴池裡上來,阿三正在櫃檯上數著一支支別人給的而積聚起來的散煙。當看到滿身冒著熱氣、掛滿水珠的我,他慌忙丟開手中的活兒,給我倒了杯清茶之後,用打好的熱毛巾在我背後搓了幾個來回。接著又回到櫃檯繼續數著散煙。忽然,他一把抓起那些煙走出了澡堂。我穿好衣服後好奇地跟在其後,只見他一瘸一拐地路過一家商店,從商店的廢紙簍裡挑出一個嶄新的煙盒,然後,又把煙盒放在身上擦了又擦,邊走邊用顫抖的雙手小心翼翼地把散煙一支支地往裡塞……我緊跟其後,朝著不遠處的一個院子走去。
「嘎吱」一聲,院子的大門開了,阿三斜著身子擠了進去。我循聲透過門縫朝裡望去,一位年過七旬的老嫗正坐在院子裡的籐椅上抽著煙。她壓根兒沒發現有人進來。阿三把剛才「組裝」的一盒煙丟在老嫗身旁的桌上,那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煙盒和散放在一邊的幾根煙。這時,我模糊聽出結結巴巴的聲音:「媽……礙…煙……桌子啊1之後又見阿三輕輕地拉合上門,朝老澡堂方向蹣跚地踱去。
偶觸此景,我積聚的疑惑頓時化為一眶淚水。
(讀書人故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