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
我不得不離開課堂,因為我的寶寶馬上就要來臨了。我給遠方的媽媽打電話,她接電話的聲音明顯帶著哽咽。我讓她放心,說自己和婆婆能照顧新生的寶寶,讓她不要來了。可是她執意不肯,說馬上去買車票,爭取在臨產前就來到我不得不離開課堂,因為我的寶寶馬上就要來臨了。
我給遠方的媽媽打電話,她接電話的聲音明顯帶著哽咽。我讓她放心,說自己和婆婆能照顧新生的寶寶,讓她不要來了。
可是她執意不肯,說馬上去買車票,爭取在臨產前就來到我身邊。
其實我心裡還是記恨媽媽的。
想起了小時候她偏心弟弟,對我的不好;想起了她反對我和丈夫結婚,下過最後通牒;想起她第一次來我們新家時,那種冷淡表情。
雖然她是媽媽,也不能如此待我。
以至於這次從懷孕到臨產,我剛剛第一次打電話告訴她。
我忽然奇怪,脾氣一直暴躁的媽媽怎麼這次竟然沒有生我的氣。
我想過許久,就算她生氣,我也不在乎,婆婆對我很好,丈夫更不必說,我相信媽媽不照顧我,我也會很好地挺過來的。
進產房前,我有些害怕了。緊張的感覺竟然忘記了疼。我沒有看見媽媽的身影,因為我發出消息的時間實在是太晚了。
閉上眼睛,竟然想到了小時候有一次,媽媽在下雨天打傘接我的事。我記得媽媽背著我一步一步走在泥水裡,我牢牢地摟著媽媽的脖子,媽媽邊走邊數落我的不是,說我學習不努力,在家不做活,養我不如弟弟省心之類的話,我也不說話,只是緊緊地摟著媽媽,生怕她把我扔在雨裡。後來我好像不知不覺地睡著了,媽媽的背很暖和,不像我身下的產床,又冷又硬的……
催產針打下去,我才感覺到陣痛。閉上眼睛,有些物我兩忘的境界。許多護士都誇我堅強,我知道這是與生俱來的品質,想來想去,那一定也是遺傳自媽媽。
朦朧中,我想起爸爸和媽媽分手前最後一次爭吵,爸爸氣極敗壞地摔東西,手指著年幼的弟弟大聲地喊叫。媽媽沒有表情,也沒有流眼淚。我躲在門縫一直能看到媽媽的臉。後來我記得媽媽低低的聲音反覆說著同一句話,沒有你,我也同樣能把孩子們帶大,我生的孩子,一個也不能帶走。
痛原來是如此清晰,我緊緊咬住牙,不讓自己叫出聲來。就像小時候媽媽打我一樣,我反覆告訴自己堅強,不哭。我錯了,你可以打我;你打我,打死我也不哭。可是我分明記得有一次,媽媽打到最後,撫著我被打腫的皮膚,忽地淚如雨下,怎麼您還心疼我嗎?心疼我為何還如此重地打?
疼如同翻江倒海一般,我聽到許多人喊我的名字,我的丈夫也在陪產,我聽見他急促的呼喚,我難產了嗎,我昏迷了嗎,怎麼我腦子裡意識越來越淺,身體也越來越輕?我一定沒有哭,我相信自己沒有哭,寶寶啊,怎麼你的來臨竟然會給我帶來這麼大的苦痛。媽媽,您當初也是這樣把我帶到人世上的嗎?
護士長的聲音傳過來,快給產婦輸血。護士們的聲音也響在耳邊,你叫啊,喊啊,用力啊,還清醒嗎?丈夫好像哭了,他嗚嗚的聲音讓我好心疼,我想告訴他我沒事,卻張不開嘴。
有一個聲音突地響在耳邊,小梅啊,你怎麼樣了,媽媽來了,還行嗎?要堅持住啊!
媽媽。
我的淚紛紛湧出眼外,緊咬的牙緩緩鬆開了,喉嚨裡發出了撕心裂肺般的呼喊,媽媽,我是不是也要做媽媽了,做媽媽感覺是這樣子的嗎。
有孩子的哭聲響起來了。
我的寶寶終於來臨了。
護士長在我耳邊說,你們母子撿了兩條命埃孩子很好,你不要著急,好好休息,你現在需要好好休息。
她竟然知道昏迷的我一樣能清楚外面的事,於是知覺開始和我分離了……
重返校園的時候已經是5月了。我的寶寶能吃能玩,健康地成長著。
母親節前,我給遠方的媽媽寫信,寫了許多許多,分成兩個信封寄了出去。
我給學生們留作文,文題就叫「媽媽」。
在許多學生的作文中,我都看到了這樣的話,「我愛媽媽,來世,我還要做媽媽的兒子/女兒,永遠和媽媽在一起……」
每讀到這樣的句子,我都會眼睛發酸,心裡感到陣陣溫暖,會在每個作文後面都批上「優」。
有時候放下筆就有淚落下。
其實,這篇作文我也寫了,只不過和學生們略有不同。我是這樣寫的:
「如果有來世,我願意做媽媽的媽媽,因為我知道媽媽的辛苦,媽媽的偉大。讓媽媽做女兒吧,我做媽媽。我會寵她、疼她,用全身心愛她。如同她,一直深愛著我,一樣。」
(讀書人故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