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副總在春暖花開時相愛
曾經,我以為離開了瞿放就無法承受這慘淡的人生,事實上,從他跨出這個門口開始,我就已經開始遺忘了。而項洛,他就這樣不戰而退了嗎?
瞿放(化名)走了。臨走時他說,我愛你,筱筱,可是愛情不能光喝西北風,你明白嗎?
我明白,可是我不懂為什麼月收入低於3000元就不能天長地久地愛下去,難道愛情非要鍍一層金子才能保證穩固不成?
他還說我足夠堅強,這樣離開,他比我還難過。我笑著搖搖頭,自嘲地轉身就走。他甩人的理由真是絕佳。
篤篤篤。門口響起清脆而有節奏的敲擊,我從對瞿放的回憶中恍然抬頭,只見頂頭上司項洛(化名)正似笑非笑地倚在門邊,一張媲美豬玀的大胖臉上掛著困惑的表情。
有事嗎?我皺起眉頭。你好像很忙?他不識趣地指指我桌面上堆成小山丘狀的文案策劃書,換上嬉皮笑臉的招牌。天,我暗地裡呻吟,他笑起來簡直要淹沒了眼睛,小鼻子小眼小嘴的,就一張臉大得像塊蔥油餅。
托您的福。我不忍心抬頭,沒好氣地說。今天若不能完成任務,您說不定明天就得換秘書。不妨不妨。項洛擺擺手,我一向不喜歡給員工施壓,對辛勤工作的秘書更有豐盛晚餐相酬,王秘書意下如何?說完鬆了鬆領帶,露出一截肥腸樣的脖子。
我有點無奈,上司要請小職員吃飯,拒絕恐怕是行不通的。沒等我正式表態,那廝聳聳肩,全身而退並下達了最高指示。六點我來接你下班,別忘了啊!言畢,頗自得地哼著走調嚴重的曲子消失在視圈以外。
哇,像項總這樣的好男人全世界都在嚴加保護,王秘書你可千萬不能錯過!女同事一扎堆圍過來,你一言她一語,不斷往我耳朵裡灌迷魂湯,似乎當真對我的艷遇無比欣羨。我滿心疑慮,就那個好吃懶做胖成家禽狀的豬玀,也夠資格讓這群自視甚高的母麻雀們一腔神往?
項洛是我們公司的一個部門副總,據說年輕有為,前程似錦,是鑽石級單身漢。可我覺得傳聞言過其實,一個連身材都把握不好的男人,如何期望他的能力比體重還出色?而且,他老彎著一雙色迷迷的老鼠眼發號施令,那個大肚子起碼能撐下一艘百噸載量的貨輪。
上帝啊,您老即使憐憫我失戀,也不至於送一個歪瓜裂棗來慰問我吧?
雨石閣二樓雅座,是我與瞿放以前常去的地方。我特地挑了這裡解決晚餐,想找個機會讓項洛知難而退。從二樓的窗戶望出去,窗外景色優美。可惜對面坐了一個「豬頭」,連精緻奇巧的鏤花椅,也被他的重量壓得有些不負重荷。
我啜了一口茉莉茶,心裡酸得直冒泡。此時此刻,瞿放又在什麼地方對酒當歌樂不思蜀呢?
大約是看出我興致不高,項洛也沒怎麼多說話,點菜佈置乾淨利索。末了,桌子上出現兩瓶酒精含量足可當燃料的白蘭地。我豎起警惕的信號四下打量那個像彌勒佛般的世界嚴加保護品種男人。他想幹嗎?
項洛不拖泥帶水,那雙肥厚的爪子沒拿筷子便首先伸向酒瓶。開蓋手法純熟,倒酒姿勢穩妥漂亮,如果不是處境如履薄冰,我倒是免不了要為他喝彩的。他把杯子遞給我,看起來蠻坦蕩的樣子。來,乾杯!
不等我舉杯,他已經自行一飲而盡,喝完還咂咂嘴,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看著我目光呆滯,他不好意思地拍拍肚皮,一臉真誠地憨厚道出實情。我這個人,沒什麼愛好,就是貪杯這毛病改不了,一來二去,就把肚子喝出來了。
原來不是想灌醉我。我放心了。後來我也喝了起來,自從瞿放離開以來,我把自己悶在家裡已有月餘,難得有機會這樣好好發洩積鬱。一個把杯中物當家常便飯的酒徒,一個酒入愁腸意欲不醉不歸的失意女子,一齊報銷了兩瓶白蘭地。
酒足飯飽,我已經醺醺然說不出自己姓甚名誰。昏天暗地中,印象依稀我曾拖著項洛的領帶痛哭流涕,口口聲聲說我很想你,還說我會等你回來。他咬緊牙關憋著一張醬紫的圓臉任我胡攪蠻纏,我記得他的肚子暖烘烘的,靠在上面很是愜意溫馨。
項洛一路把我拖下樓,上了出租,他問我住哪。我又哭又笑,告訴他我天天風餐宿露,家裡沒有人也沒有愛,不願回去。然後車開了,下車的時候,他把我抱下去,我摟著他圓溜溜的脖子大聲唱:兩隻豬玀兩隻豬玀跑得快跑得快,一隻沒有眼睛一隻沒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一覺醒來,頭疼得厲害。用力揉揉太陽穴,視線逐漸清晰起來。頭頂是一個從未見過的天花板,一摸身上蓋的棉被,大驚失色地發現它也素未謀面,那麼……我下意識往身上探去,還好還好,連大衣都好好地扣著。
我頭重腳輕地打開房門走出去,赫然看見項洛裹著一張毛毯蜷在沙發上睡得正香。我大力把他搖醒,快起來!上班要遲到了!
他費勁地撐開眼皮,一瞥牆上的鐘錶,頓時觸電般驚跳起來。完了完了,已經來不及了!你怎麼不早點叫我!他大聲埋怨,一邊急急地衝向衛生間。我一把抓住他的後腰帶,單手叉腰,一副興師問罪的姿態。我問你,你昨晚幹嗎不幫我脫大衣再讓我睡?
我說姑奶奶,你就饒了小的吧,我幫你脫鞋已經夠心驚膽戰的了,誰知道你醒來會不會凶性大發拿我開刀?他滿面冤屈地攤開手,無辜的樣子有點可愛。我仔細想想,他說的不無道理。
今天放你假不用上班,滿意了吧?
我點點頭,突然覺得一陣目眩。
筱筱你沒事吧?項洛架著我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扶到沙發上。
你不許扣我今天的薪水!
知道了。他微笑地站起來,你先坐一下,我去給你買早餐。
熱乎乎的早餐下肚,我發現其實項洛長得也不是那麼糟糕,笑起來老老實實的,圓滾滾的身材看起來也蠻有安全感。俗話說,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軟,我既拿項洛的薪水又吃他的早餐,總該化戾氣為祥和才是。
我跟項洛約法三章,在公司是一板一眼的工作關係,私底下大家是朋友,可不拘小節你來我往。之所以會有這個約定,是因為我那天有幸吃到了項洛親手烹飪的晚餐,山珍海味皆化家常,徹底收買了我的饞胃。
在公司,下了班後,我和項洛在停車場碰頭,確定沒人注意,我才興奮地鑽進他的雪鐵龍,一副龍頭千金的架勢。很奇異地,相處愈久,我就愈把項洛當成父親一樣依賴。雖然他不過大我五歲,但我覺得安心,不會有和瞿放在一起時的患得患失。因為我知道,縱使山無稜天地合,項洛也不會棄我於不顧。沒有任何理由,我就是相信他。
時日不長,我卻發現,我胖了,他瘦了!這隻豬玀瘦一點沒讓我高興,習慣了他肥頭大耳的模樣,我想像不出有朝一日捏不到他肉感十足的雙層下巴,那會是一件多麼掃興的事情。天啊,我突然頓悟到一個可能的事實,驚得抱頭鼠竄。
我該不會,喜歡上項洛那隻豬玀了吧?
我的感情歸屬還沒有水落石出,瞿放回來了。週末,我在項洛家裡磨蹭到深夜十一點,才不依不饒地被他攆上車。雪鐵龍滑到樓下,我愕然地看見家裡的燈亮著,在黑夜裡,那抹亮藍分外刺眼。
該不是遭賊了吧?我忐忑著,跟在項洛身後摸上了三樓。把鑰匙交給他,不料鑰匙才剛插進孔,門就呼啦一聲打開了。迎著一陣疾風撲面,瞿放焦慮萬分的聲音字字漲得我的耳膜生疼。筱筱!我還以為你出什麼事了,怎麼回來這麼晚?
我惶惑地望向項洛,眼裡不乏求助的因素。誰知項洛原來真是人頭豬腦,平時看著很聰明,這會兒卻犯起傻來了。只見他客氣有禮地跟瞿放微微頷首,不急不徐緩緩道來,我是筱筱的上司,今天公司加班晚了,我順路送她回來。告辭了。說完真的轉身就下樓,不一會兒就聽見雪鐵龍哧溜一聲跑遠了。
我幾乎要七竅生煙,扭過頭來,瞿放正滿心愧疚地跟我懺悔,筱筱,我現在才發現,我真的離不開你……你是在外面栽了跟頭,才想起這裡還有我的吧!我冷冷看他一眼,回房「砰」地鎖上了門,任他千呼萬喚也不搭理。我心裡委屈得能灌進一條河,項洛這個膽小鬼,他不會就這樣偃旗息鼓不戰而敗了吧?
第二天,我勒令瞿放立即執行大掃除,凡是他買的他用的東西無論鉅細全部帶走。瞿放尊嚴掃地,苦苦哀求無效後收拾物什黯然離去。我放眼四望空蕩蕩的房子,心底卻是充盈無比。曾經,我以為離開了瞿放就無法承受這慘淡的人生,事實上,從他跨出這個門口開始,我就已經開始遺忘了。
星期一上班,大夥兒個個喜氣洋洋。我抓住一個滿面紅光的女同事問發生了什麼事,她地,項總要到北京分公司去會見公司董事了,聽說因為工作出色,有可能會提拔到美國公司去呢!
我霎時如遭晴天霹靂,飛揚的心情瞬間蕩到谷底。我以為,我的人生終於可以腳踏實地,我還以為,噩夢早已遠去,沒有人能夠再次給我傷害。而現在,我唯一能做的,竟是望洋興歎了嗎?
絕望鋪天蓋地而來,我回家後扭開音響來驅走濃濃寂寞。窗外是屬於晚冬的最後一場蕭瑟,窗台已經一派春寒料峭的預兆。春天又要來了,而我的春天,要到什麼時候,才肯欣然來臨?
擦乾眼淚,還是要若無其事回去上班。上司缺席,不代表我就可以渾水摸魚。電話響了一次,接起來卻只有厚重呼吸,沒有人說話。我看著來電顯示裡那個北京的號碼,連日的憂傷潸然而下。到了最後,我們竟陌生得話不投機半句多了?
忙碌了兩星期,我不但把所有分內工作打理得井井有條,還發揚了助人為樂的雷鋒精神,自願為同事的差事辛勤跑腿。我瘋了一般努力工作,恨不得把床鋪支到辦公室,好讓自己沒有時間傷痛。
星期一上班,我埋頭文件夾,聽見細微腳步聲,我抬起頭。天!我居然看見項洛堵在門口,神情疲憊目光溫柔,好像把一個美麗季節都盛在了裡面。我瞠目結舌,他不自在地靦腆笑笑,我變帥了嗎?
我不顧一切撲過去,給他來了一個熱烈的擁抱。我狠狠勒他的脖子,咬牙切齒地逼供,說!為什麼肚子沒有了?他喘不過氣,斷斷續續地招來,在北京吃不好睡不好,人就瘦得快了……我又哭又笑,你為什麼還要回來?在北京不是更好嗎?
北京好是好,不過,那裡沒有你。他奮力掰開我的利爪,長長吐了一口氣,我的上帝啊,你想掐死我是不是?我又攀上他的脖子,發出一聲貓膩的喟歎,我好想你……做的菜!我迅速接龍續貂。他怔了怔,不高興地鬆開手。
嘻嘻。我滿不在乎地退後兩步搖頭晃腦,你聽好,為了懲罰你不告而別,我決定罰你一輩子做個隨傳隨到的豬玀廚師,你,認不認罰啊?項洛錯愕了好一會兒,笑容在唇邊漸漸盪開弧度,這一回換他上前大力擁我入懷,我認罰!讓你這個母豬玀吃到白髮蒼蒼,牙齒掉光光……
我的眼裡溢出一滴淚。真好啊,正是春暖花開,有一對豬玀發誓從此相親相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