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胞姐姐 忘不了你的淚,你的笑
們是同胞姐妹,從小形影不離,親戚鄰居都分不清誰是姐姐誰是妹妹。可是有一天,姐姐走了,剩下妹妹一個人。兩年了,妹妹仍忘不了發生在她們身上的一幕幕,她決定跟記者講述這一切。
黑色的風衣,泛白的牛仔褲,高高的馬尾……清純的著裝下,女孩那張秀氣的臉還是掩不住歲月的痕跡。只不過,歲月留給她的不是細紋,而是眉眼間的那份凝重。女孩拿出一張泛黃的小照片,上面兩個小人長得一模一樣。她說:“我叫小文(化名),她叫大文(化名)”。
蒼涼
她是我的姐姐,我倆是雙胞胎。直到現在碰到一些熟人,他們還會問我:“怎麼只有你一個人?你姐姐呢?”“她死了。”兩年來,我無數次地重複著這三個字,雖然我內心並不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2007年4月30日下午4:30,我永遠記得這個日子、這個時刻。那天,姐姐在M市老家的廚房裡上吊自殺了。當我的家人告訴我這個消息的時候,我不敢相信。我坐車趕回老家,但沒見到姐姐最後一面。家人說,她已經火化入土了。因為按家鄉的習俗,沒出嫁的女兒死了,不能在家裡過夜,不能讓外人知道,要趁著夜色悄悄入土,還不能立碑。
我來到埋葬她的那個小土包,放下一張我們的合影。我想,至少不相干的人經過的時候,會停頓一下腳步:哦,原來這裡曾經有過青春和生命的痕跡。
苦難
我老家那裡,傳統思想很重。伯父沒有生育能力,延續香火的責任就落到了父親身上。於是我家有了很多姐妹,終於最後生下了小弟弟,父母兩人才鬆了一口氣。
自然而然,家裡越來越窮。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起早貪黑地幹活。從小,我和我的同胞姐姐什麼都做:摘棉花、插秧、十多歲就做一家人的飯……上學了,別人都有文具盒,我和姐姐卻沒有。於是一到星期天放假,我們就一起出去撿玻璃瓶賣,最後我們買了兩個一模一樣的文具盒。
我倆一直都是這樣,穿一樣的衣服,用一樣的東西。親戚鄰居都分不清我們誰是誰,每次怕認錯人,就“大文小文”這樣一起喊,然後我倆就會同時出現。別人分不清,但我卻非常清楚,姐姐的性格和我完全不一樣:我開朗好動她安靜老實。每次我們一起買的衣服,總是我先穿髒穿破,然後我就去搶姐姐的,姐姐總是笑笑什麼都不說。
初二沒讀完,家裡再也供不起了,我和姐姐一起輟學到廣東打工。那是1999年,我們姐妹倆的命運從此出現了轉折。
姐姐長胖了,她跟我一樣,也愛美,於是她開始節食。中午買的飯,她只吃一半,另一半留到晚上繼續吃。幾個月下來,她真的瘦下來,她好高興。可我們沒有想到,她長胖了並不是因為吃得多,那時我們姐妹倆一個月生活費也就100元。她的長胖,是某種信號,但我們都沒警覺。
我們在廣東打工3年後,回到湖北,姐姐被查出患有紅斑狼瘡——醫生說不能治癒,不能結婚。姐姐的皮膚開始潰爛,發熱,浮腫……以至於她每天躲在家裡不敢出去見人。
期盼
2005年,姐姐的病情開始好轉。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開始談戀愛了,那男孩是武漢人,在我們老家做生意。他知道她有病,但他表示不在乎。我和家人都為姐姐感到高興,畢竟那時她已經21歲了,上天應該讓她感受到愛情。
沒多久,他們同居了。醫生的話應驗,姐姐的病情加重了。可那個男孩並沒有像當初承諾的那樣不離不棄,他把姐姐送到醫院,丟下了500元錢,之後就再也沒來過。
看著姐姐每天在病房裡期盼的眼神,我想去找那個男孩。我知道他們倆不能在一起,可哪怕他來看她一眼,對她也是一種安慰埃但母親拉住了我,她說:“又有什麼必要呢?”是啊,來了又能怎樣,他最後還是要走的。得了這樣的不治之症,姐姐注定不能像普通女孩那樣得到幸福。
那年,我結婚了,第二年還生了孩子。我一直覺得我和姐姐是有心靈感應的,以前一起出去買衣服,她看上的也都是我喜歡的,我心情好時她的心情也好。我快生了被送進醫院那天,姐姐也高燒到40度,同一時間住進了醫院。躺在手術台上的時候,我央求醫生讓我給姐姐打個電話,我怕我再也見不到她了。醫生沒有同意。那次,我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姐姐住了一個月。她又一次戰勝了死神。看到我的孩子,姐姐比我還高興,她似乎也感受到了做母親的幸福。
遺憾
姐姐的身體一直靠藥物維持著,時好時壞。好的時候她喜歡到我家走走,壞的時候她連洗澡都要家人幫忙。長期治病,她和父母都被拖垮了,無論是經濟上,還是精神上。他們常常會發脾氣。
2006年12月,我們唯一的弟弟要去當兵了。他是我們一家人的心頭肉。可是前一天,他和姐姐為了一點小事發生了爭執。他走的那天,倔強地沒有跟姐姐打招呼。我抱著弟弟哭了起來,我跟他說:“你這一走就是兩年,你去牽一下姐姐的手,跟姐姐說聲再見。”可他還是慪氣沒去。我看見姐姐站在門口,無聲地流著眼淚。弟弟怎麼也想不到這是跟姐姐的最後一次見面!
而我最後一次見到姐姐,是2007年的正月初五,她到我家。看到她頭髮掉了許多,剩下的稀稀疏疏,我知道她心裡有多苦。我給她洗頭髮,又買了假髮給她戴上,再給她化化妝。看得出,她那天心情很好。我想,也許她想留這樣的印象在我心裡,所以直到她選擇死,也沒有再跟我聯繫。
絕望
從家人的敘述中,我大概知道了姐姐走時的情形。
那之前,她本來在武漢治玻因為她向父母要錢,我父母又吵了起來,他們結婚這麼多年一直在吵。姐姐病了這麼久,家裡的錢都用在了看病上,她手上沒有零用錢,哪怕吃早飯、買雙襪子都要跟父母要。這樣的日子,父母受不了,其實姐姐心裡也受不了,我知道她心理壓力已經很大了。可父母吵架時,氣極時說出了“你要死就去死”這樣的話,姐姐聽進去了。
4月29日,她一個人回到老家住了一晚。那天,她自己洗澡,洗了很長時間。第二天當大伯大嬸買了好吃的推開家門時,卻看見姐姐已經懸樑自盡了。旁邊是她的遺書:“爸爸媽媽、大伯大嬸,女兒不孝,不能給你養老送終了……”最後一句是“希望爸爸媽媽以後不要再吵架。”一切的一切,她早就想好了。
我納悶,她病得那麼重,平時連洗臉毛巾都擰不幹,是怎麼把繩子繫緊的。別人跟我說,她有了這個心,就有這個勇氣。她死的時候,我在家裡找到一張報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她的名字,那是她臨死前寫的。我知道她選擇死之前也掙扎過,她是恨自己,恨自己的命運。因為我也有這個習慣,不開心的時候就會在報紙上寫自己的名字,不恨任何人,就是恨自己。
小文說,她特意從M市趕到武漢來跟我講述,因為姐姐生前最喜歡看的就是楚天都市報的講述欄目。並且,4月14日剛好是她們姐妹倆的生日。以前過生日都是她們姐妹倆一起過,一起吃兩個蛋糕,可如今過生日的人卻少了一個。她希望用這種方式祭奠胞姐的亡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