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找個男人肩膀歇一歇
大概是在兩年前的一次採訪中,一位離異的單身女性對我說,她不想放縱自己。讓我同時記住的,還有她說話時的表情。在以後的採訪中,我再次聽到了這樣的話。從那個時候起,我開始關注離異的單身女性。
和姜怡通了好幾次電話才定好見面的時間,她很忙,這我能理解,一個女人又要掙錢養活自己和孩子,還要照顧年邁多病的父母,生活對她來說,就像一架高速運轉的陀螺沒有喘息的時間。當姜怡把手伸到我面前時,真是嚇了我一跳。這哪兒像一雙女人的手啊!簡直就像兩塊石板一樣僵硬,手上到處是皴裂的皮,而且手關節已經有些變形,姜怡說,每次伸展手指或是季節交替的時候,手都會疼。
手最能洩露一個女人的生活是否安逸,就像《飄》裡的斯佳麗,為了向瑞德借錢,用綠色的天鵝絨窗簾做了一件新裙子,然後將耳墜子搖得分外響,可是聰明的瑞德還是從斯佳麗長滿硬繭的雙手上,看出了她生活的窘迫。
我告訴姜怡一些護手的辦法,她將信將疑地問,能養好嗎?然後搖了搖頭說,恐怕是養不過來了。
我的婚姻注定了我日後生活的艱辛
就在前幾天的一個晚上,我兒子突然對我說,媽媽,等我長大以後,要是有學問的話,一定給你寫本書。因為我的不易兒子都看在了眼裡。從離婚到現在已經過去九年的時間,真是太快了,我兒子也長到1米7多,結實的像頭小牛。
我結婚比較早,當時才22歲。促使我結婚的一個重要原因是我的父親,可能他那時處於更年期吧,總是無緣無故地衝我發邪火,比如我隨便看他一眼,他就衝我嚷,說我瞪他幹嘛,有時甚至想對我動手。我是家裡的老小,哥哥姐姐都已經成家,我也恨不得趕緊離開這個家。
那個時候,我認識了洪。他是我的同事,家境不錯,父親是某單位的領導,他本人長得也挺帥,個子高高的。那時真的是很幼稚,包括談戀愛。我倆處了兩年後,就決定結婚。
我父親不同意我們的事兒,他勸我不要嫁給洪,他說,我們終歸比你看得明白。父親就是這樣,清楚的時候像一個長輩,可要是糊塗起來,我實在無法忍受。結婚那天,父親不敢看我,躲在一個角落裡偷偷地哭,姑姑對我說,你父親根本捨不得你走,你這麼年輕幹嘛急著結婚,還不如多陪他兩年呢。說心裡話,看到父親那樣,我有些後悔了,可是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轉年,我兒子出生了。
結婚以後我才發現,洪根本沒有家庭觀念,家裡老的小的他根本不知道去照顧,就像一個長不大的孩子,天天只知道玩兒。那時我們和他父母住在一起,婆婆為了把他留在家裡,給他買了一個遊戲機,就是插卡的那種,叫任天堂。
兒子出生以後,我沒有見他為孩子的事兒動過一個手指頭,根本沒有當父親的欣喜和成就感。為這,我跟他吵過也跟他鬧過,但一點兒用也沒有,他還是忙著玩他的遊戲。我婆婆特別慣這個兒子,每次有什麼事都替他頂著。
在兒子兩歲多的時候,婆婆突然犯腦溢血,病來得很急,十多天人就沒了。婆婆去世後,整個家就散了。老人在的時候,幫著我一起帶孩子,我也沒覺得怎麼累,她這一走,我沒了依靠,感覺有點力不從心。而洪更是十天半月也不回家。公公也是什麼事都不管的,我一看這樣,只好把兒子送到幼兒園。
離婚這一步,我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才邁出的
我開始蹬著三輪賣水果。那真叫累呀,一百多斤的貨兩個手拽著,用膝蓋頂著放到三輪車上,然後再從王頂堤騎到天津站,在那兒一賣就是一天。不到半年的時間我就得了腰肌勞損,晚上睡覺腰疼的根本躺不下,每個月來事兒的時候一個月都不停。我累成這樣洪也從來不幫我,連孩子也不接。有時我收攤早,緊趕著能接上孩子。有那麼兩次,我去的晚了,幼兒園大門都鎖了,我回家一看,老師領著我兒子坐在家門口。她一見我就數落我,就你知道掙錢,我們也有家也有孩子,你到點能把孩子接走嗎?我一個勁兒的賠不是,兒子怯生生的拽著我的衣角哭。
回到家我也不能休息,要做飯,還要給他們一家老小洗涮,那時我唯一的樂趣就是看著孩子一天天長大,會說話了,會小跑了。鄰居對他們爺倆也看不過去,悄悄對我說,自己的孩子怎麼辛苦都行,你就是把命搭上,那爺兒倆也不會幫你的。我明白鄰居的意思,是勸我離婚,從這個家出去。可我是個挺保守的人,總覺得洪畢竟是孩子的親生父親,我們還是一家人,所以一直沒動那個念頭。
那個時候,洪要麼不回家,要麼回家的時候喝得醉醺醺的。難受了,推開窗戶就吐到樓下(我家住二樓),我還得下樓去給人家賠禮打掃乾淨。他喝醉了以後,我和孩子都躲在裡屋,把門插上。現在門上還有兩個大洞,那是洪踹的。我有個攢新錢的習慣,都是我賣水果留下的錢,我怕洪找到,就把這些錢這兒一百那兒五十的藏到鞋盒子裡或是櫃子裡。等快過年的時候我一看,全沒了,都被洪翻走了。
促使我下決心離婚有兩件事兒,一件事是因為孩子的大姑指責我,我每天那麼辛苦維持這個家,她不僅不安慰我,還說她父親跟著我住一點兒也不省心,另一件事是在1996年的大年三十,我賣完水果後,急著回家做飯。剛準備動手和面,就有人敲門,進來三個二十來歲的男孩兒,他們拿著洪寫的欠條來向我要六百塊錢,爺爺看著也不說話,我讓他們過完年再來找我,好說歹說把人打發走了。等過完年,我只拿了一床被子和枕頭住到我打工的地方。
後來我就起訴和洪離婚,洪不同意,拿兒子要挾我,說離了婚就別想再見到兒子。我想,讓他知道帶孩子的艱難後,他會把孩子給我的,我就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
離婚後,洪還是隔三差五地來找我要錢,每次要個三十二十的,同事們都看不下去。有一次我的老闆急了,把我的包鎖起來,不讓我給他錢。我去看兒子,從來不上樓,看見他在樓下玩兒,我就把買的東西都給他,陪他玩一會兒。每次我走的時候,兒子都哭的淚汪汪的。
1997年,兒子六歲該上學了,洪借孩子上學的事,問我要三千塊錢。我去學校一打聽,根本就沒那麼回事兒。洪見我不給他錢,有一天晚上找到我,沒說幾句話就掏出一把槍指著我,我一把把槍打掉在地上,槍摔成幾塊,原來是把塑料玩具槍,我真是哭笑不得。我對洪說,你能做點讓我看得起你的事兒嗎?
我打了110報警。在警察局,他非說我沒給孩子撫養費,我不想和他多說,給了他五百塊錢。從那以後,他就失蹤了,一直到現在,我也沒見過他。
離完婚沒多久,我開始辦兒子的變更撫養權,但一直沒辦成,直到1998年9月的時候,爺爺得了老年綜合征,兒子的撫養權才判給我。
孩子越來越懂事,這是唯一讓我感到欣慰的事情。至於未來,我只想找個真心待我和孩子的人
我給孩子找過好多家托兒戶,一般是一個星期接回家一次。兒子小的時候每個月是六百塊錢托兒費,大了以後是八百。到了他四年級的下半學期時,我大姐下崗了,我想,給別人錢也是給,還不如把孩子放到大姨那兒,一來幫了大姐,二來孩子在大姨那兒我也放心。大姐同意了。
孩子在大姨那兒只呆了三個月,大姐就開始抱怨。有一天晚上,我在外地,大姐突然打來電話說,你姐夫欺負我,你也欺負我,我不給你弄了,你把孩子帶走。她這話讓我感到莫名其妙,我問她怎麼了,她也不說。轉天我就趕了回來,把孩子接走了。這事兒是在兩年後,也就是在前不久,我的嫂子不小心說漏了嘴,我才明白是怎麼回事兒。我大姐嫌我兒子有些不好的小毛病,她也不願意管,只是在背地裡跟別人說,我真是寒心死了。
我把兒子接回家後,我母親又突然病倒了,一下子瘦了二十多斤。我領著母親跑遍了天津市的大小醫院,做了各種各樣的檢查。我的經濟條件不好,負擔不起這麼多錢。我對哥哥姐姐說,要不咱們四個孩子分攤這錢吧。我拿著化驗單讓大姐看,她一推說,給我看這幹嘛,不就是要錢嗎?聽了這話,氣的我當時就和她吵了起來。
說實話,從開始到現在,哥哥姐姐的孩子們穿的、吃的甚至買學習的參考書哪一樣不是我買的。其實我兒子在這個家庭中是最可憐的了,就連我的朋友一到過年,都會給兒子買衣服,怎麼這些當姨當舅的一點兒也不疼他呢?我在家最小,可所有的事我都做在最前面,到最後換來的卻是親情的冷漠。
在我和大姐吵的時候,她說了兩句話,一句是,我比你大不了幾天(她比我大八歲),另一句是,那孩子跟我有什麼關係。這兩句話差點把我氣神經了,當時我就和她動了手。回到家後,我的心情特別不好,靠喝酒來麻醉自己,快到孩子下學的時間了,迷迷糊糊給孩子做點飯,等孩子上學走了,自己一個人在家哭。
我給兒子雇了一個小時工,給他做飯。由於我不在他身邊,加上男孩子又淘氣,有一陣子他每天出去玩兒,也不學習,我快急死了,自己那麼拚命掙錢不都為了他嗎?我花那麼多錢養他,他居然那麼不上進。小學老師對我說,你孩子湊合上個中學就不錯了,學習成績也好不到哪兒去。
現在他上了初一,換了個女老師,我把家裡的情況都跟老師說了,她說一定會盡力讓孩子的學習提高上來。她對孩子很關心,孩子的心氣兒也很高,為了表現,把家裡的花都帶到班裡了,我想只要是對孩子好的事兒,我都支持。經過一個學期的努力,孩子在學習上變得自覺了,成績也上來了,考了班裡前三名。老師給他寫的評語是:看到你今天的成績,老師像媽媽一樣高興。
孩子現在變得特別懂事兒,我要是不舒服,他會給我做飯,看我眼睛紅了,就會問,媽媽你是不是缺覺了,別管我了,快去睡吧。我們住的房子沒暖氣,他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只披一件防寒服,我一回家,他就問我,媽媽冷嗎?然後趕緊把電暖器打開。看到孩子這樣,我心裡真的很滿足,再累我也認了。
從我離婚到現在,總有人給我介紹男朋友。最近我還見了兩個,他們對我本人比較滿意,可是一提到孩子,都是面有難色。有一個人甚至掰著手指頭算,初中、高中、大學、工作、結婚、房子,我笑著說,不用你算了,那是我算的事情。我能理解他們的心情,孩子是一個太現實的問題。從我內心來說,我只想找一個比我大十多歲的男人,能真心待我和孩子就夠了,這些年我太累了,只想找個男性的臂膀讓我靠一靠,歇一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