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28歲的處女不懂戀愛
●她一歲零兩個月時,父母離了婚,她在單身媽媽身邊長大,生活的磨難讓她努力學習。
●走進職場她發現了自己的性格弱點,四年裡換了N份工作,都因同樣的原因而中斷。
●由於從小受的教育是「離男人遠一點」,她甚至不懂如何去戀愛……
傾訴女主角:阿萱(化名),28歲,職員
幾天前,我收到一位單身母親打來的長途,她說女兒阿萱兩年前來上海求職,工作很認真,但是在人際關係溝通方面屢屢發生「情況」,只得不斷地辭職和求職,而且感情上也幾乎一片空白。「唉,因長期生活在單親家庭,她變得很自閉,這讓我非常擔心。這些年來阿萱就是我生活的全部。請你務必幫我這個忙……」
在她的幫助下,我和阿萱本人很快見了面,阿萱說話時很喜歡低頭,語速也很慢。
從小,我的世界沒有父親
我出生在黑龍江建設兵團,父母在我一歲零兩個月時就離了婚。從我記事開始,家裡就始終是兩個人。母親從沒告訴過我,父親姓什麼,長得什麼樣,做什麼工作。可以說,我根本就不認識父親這個人,我也隨了母親的姓。8歲時,母親帶我在離北京很近的河北F城落了戶。母親好不容易找了份工作,單位效益不太好。當時的國企大多都有一條「土政策」:分房時只分配給男職工,不分配給女職工。因母親沒有再婚,我們只好長年住在單位宿舍裡,屋裡除了一盞電燈,沒有其他的電器。母親的那點工資一到每月下旬就花得差不多了,母親只好向親友借錢買米。
儘管日子艱難,可是再大的風雨全是母親一個人來扛,她不想讓我受到任何傷害,只囑咐我全力投入學習。但母親畢竟不是鐵打的,記得我讀初二時,外婆跟別的晚輩生氣,氣病了身體,不久就去世了。母親深受打擊,天天流眼淚,也生了一場大病,四五年都沒有治癒。那段時間,我特別害怕,怕母親有個三長兩短。受此影響,從小學開始就是尖子生的我,一天比一天變得內向,與老師、同學們都不怎麼溝通,也從不講家裡遇到的困難。同學們都認為我是個很自卑的女生。其實我有時自卑,有時又很自傲,性格很偏激。慢慢地,我在學校裡成了一個最不合群的學生,學習成績越來越差。
母親的身體終於好了起來,可我還是無法集中精力學習,高考後只接到一所大專的錄取通知書。我很不情願去報到,但那時母親病剛好,我們吃飯都成問題,哪裡拿得出錢去復讀一年呢?最後,連讀大專的錢,也是一直關心幫助我們的二舅舅家贊助的。
說到這裡,阿萱停下來喝咖啡,我輕輕地說:「你媽媽真的很不容易。」阿萱嘴角微動,似是想笑笑,但臉上還是僵僵的。她面露慚愧之色:「我從小時候起,就不怎麼會笑。」其實我早注意到阿萱長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但眼神卻定定的,沒什麼「溫度」,更沒有「表情」。
職場屢遭「人際關係危機」
我在大學裡讀書很認真,除了文秘等專業課,我還特意在計算機等課程上下功夫。我畢業那年,母親正好退休,我暗想,工作後一定要努力賺錢,讓她好好享福。然而從學校走
上社會後,我發現生活根本與我想像的不一樣。
畢業後,我在F城找了家總部在北京的研究所做文員,所裡氣氛不錯,我很想轉為正式職工。我工作很認真,一年後所裡有了兩個轉正指標,同我一起進門的新員工紛紛托關係、走後門。我母親只是個普通的退休工人,說句難聽的話,真的連送禮都找不到門,轉正自然沒我的份兒。我很失望,覺得自己再怎麼努力都熬不出頭。正好當地電視台招聘臨時工作人員,我就去應聘,被招進去做文秘、行政性質的工作。
我像做第一份工作一樣,埋頭苦幹,經常加班,得到了一些領導和同事的稱讚。但我很快就發現,具體的工作任務再苦再累我都不怕,我最怕的是跟人打交道。單位的人際關係相當複雜,最讓我頭疼的是,我的上司佈置工作時基本上不直說,總是說半截兒話,讓你自己去領悟。他這種作風讓我傷透了腦筋。因為我從小就生活在比較單一的環境裡,除了母親和幾位親戚,我幾乎沒同社會上的人打過交道,根本不懂得如何看別人的臉色。如今讓我去猜,我哪裡猜得準?猜不對領導的心思,領導不開心;與其他同事合作,我也常常聽不懂他們的潛台詞,總被人嘲笑;更尷尬的是,我因為缺乏社會經驗,有時又太過理想化,好幾次無意中得罪了人……
阿萱煩惱地低下了頭,說人際關係這一關最終讓她知難而退。
在電視台做了一年,我又辭職了。我始終對上海這座城市有好感,不顧母親的反對,毅然來到了上海,兩周後順利找到一份工作。本來做得不錯,但沒過兩個月,還是因為不擅長與人打交道,我與一位同事有點小誤會,她在公司裡講我,搞得我情緒很低落,加上對上海的飲食、語言不太習慣,我一衝動,沒向公司請假,就回到母親身邊去尋求安慰。呆了兩個多星期,我感覺好多了,就回上海的公司上班,卻被告知我因無視公司的有關制度被解聘了。我沒灰心,不久又到浦東一家公司上班,當時公司正好與另兩個公司有個合作項目,經理讓我在中間協調進度。可是由於我在為人處世上不夠圓滑,考慮事情又不夠周到,要麼把事情想得很複雜,要麼想得特簡單,無法協調好這幾方面的關係,再次發生「人際關係危機」,最後不得不辭職走人。
今年4月,我去了北京,先後找了兩份工作,但都「重蹈覆轍」,全部輸在人際關係上。母親見狀,不知有多失望。多年以來,母親與我無話不談,我早就知道她對我的期望值很高。其實我對自己也很失望,越想盡快在大城市裡紮下根,盡快實現讓母親老來無憂的夢想,在現實生活中就越過得不順利。
我問阿萱,她在北京的單位具體做什麼,她說是在一家做鄉村調查和年鑒的雜誌社做文員,還補了一句:「唉,像我這種性格,還能做什麼其他的工作?」
28歲,不懂如何談戀愛
11月底,我再次到上海找工作,至今還沒落實工作單位。母親不放心,幾乎天天給我打電話。除了問求職的情況,母親還很為我的個人問題擔憂。因為我28歲了,真的不小了。
然而,因為始終與單身的母親相依為命,我從小所受的教育,就是「離男人遠一點!」這可能是因為母親在婚姻上受到過傷害吧。此外,由於家境貧寒,我家罕有客人登門,除了舅舅等,我家從來沒接待過男客人。每天天一黑,母親就會把門頂上,再加好幾道鎖。我們從未在晚上出過門,因此至今黑夜對我而言都是一種恐懼。母親視我如掌上明珠,我讀幼兒園、小學和中學時,每天放學時母親都守候在校門口,我大學畢業在當地工作時,已退休的母親還天天接我下班,對此我的感覺也不怎麼好,但我理解母親的苦心,不想跟她爭。
上高中時,我的少數幾個朋友全是女的,跟男孩子根本不講話。有一天,我在書包裡發現一張同班男生寫的紙條,說想跟我做好朋友。我看到過同年級的男女生早戀,也明白這張紙條屬於「投石問路」,但整個高中期間我沒有同那個男生有任何來往,甚至沒主動和他講過一句話,因為覺得那樣做可能會變成壞女孩。大學三年,我遇到類似的情況也都同樣處理。
工作後,我換了幾個單位,老同事比較多,幾乎沒有年輕的男孩子。轉眼四年過去了,我還沒遇到自己覺得不錯的男孩子。為此母親很著急,但我從小到大不怎麼接觸男性,我對於喜歡怎樣的男人、男人和女人在思維和社交上有什麼不同,一點概念都沒有。
聊了一個多小時,阿萱的情緒從起初的憂鬱變得有些活躍了。她主動問我對記者這份職業的體會,主動問起我的年齡、愛好和生活,我鼓勵她說:「阿萱,我覺得你不是一個特自我封閉的人,只要你在跟人打交道時多用點心,所謂的人際溝通障礙是可以消除的。」她點點頭,很認真地說:「有這個機會談心,我感覺很好。這些年來我和母親一直過苦日子,我如今特想找份工作長期幹下去,還希望什麼時候遇到一個合適的人組建家庭,好讓母親安心。可能是想做的事情太多了,我現在很迷惘,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適應競爭如此激烈的社會?」
採訪手記
採訪完阿萱,我又打電話與她的母親聊了20多分鐘。她跟我講起往事,說阿萱兩三歲時,她每月才掙30多元工資,連5分錢的冰棍都買不起,懂事的阿萱看到冷飲攤,一閉眼就走過去了……當我問她為什麼沒再考慮成家時,她坦言不是沒想過,但看到鄰居有再婚的,日子過得並不好,孩子夾在中間吃苦頭,自己就不想折騰了。
「我再苦再累也沒關係。我特別擔心阿萱的性格……這可怎麼好啊?」母親仍然以阿萱為中心,絲毫不考慮自己的病痛,這份無私的愛讓我真的很感動。
然而在感動之餘,我不禁聯想到近日讀到的一則新聞:國外有位10歲的小女孩在父母離異後出版了一本書,提醒單親家庭的孩子們如何注意調整心情,如何進行心理自救。與阿萱一樣,不得不面對父愛或母愛的殘缺時,這個小女孩表現出的勇氣和智慧讓我非常敬佩。我衷心希望單身母親們有機會讀讀這本書,以平等開朗的心引導身邊的孩子,用微笑去擁抱周圍的世界,去自信地生活!(文/葉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