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網友跑了總回頭勾引我
一進門,萱萱便甩掉高跟鞋,裸著腳撲向洗手間。她一回到這個房子,房間裡便有了生機,茶几上的植物都抖擻精神挺立起來。很久了,室內的一切沒有絲毫變化。於她,是久違的熟悉。
客廳,我陷進沙發裡,把電視開到很大的聲音,靜靜地,閉著眼睛。洗手間傳來的水流聲像海水拍岸,細碎的聲響裡潛藏著誰都可以預知的風生水起。我安靜地傾聽電視裡的風起雲湧,人世變幻,懶得想,接下來她會有怎樣的表情。我知道,傷害,抑或,被傷害,誰也無法改變。
當萱萱散開著長髮,無聲無息走出來,我感覺我們之間分明有什麼東西在快速地決絕,流逝和告別。她咬著下唇,依舊無聲無息,凜冽的目光穿越著我的身體,如同一場盛大的敵對。
我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說不出任何一個字句。萱萱的臉在夜色下越發迷離起來,我可以看見她的血管在頸項憤怒地跳動。我想伸出手去撫摸她的臉頰,卻感覺我們的靈魂無限接近,卻永不抵達。我聽到了一種沒有任何溫度的聲音:洗手間那些東西是誰的?
那年初見萱萱,坐在人群裡熱鬧得像個孩子,眼神固執,表情乖張,笑的時候露出大門牙,據說她剛剛結束一段戀情,處於空檔期,朋友們便說笑著強行將我和她撮合,萱萱尖叫著,說你們所有的人去死吧,屁股後面還有一把後備軍呢,誰要你們操心。我的心卻被她的不屑擊中。後來送她應季的鮮花,送她最Q的公仔,給她全部的熱情與愛,她終於真誠起來面對我,再後來便在一起了,像1+1那麼簡單。
萱萱是個小美編,給雜誌拍各種稀奇古怪的照片,配上稀奇古怪的顏色,熱鬧的職業,熱鬧的女孩。絕大部分時候,萱萱都是快樂的,風風火火,經常會為拍了些好片子或者加了點小班,便大叫發財了發財了。後來在一個合適的時候問我,我們是不是應該買個房子了?
她說完這句話,便立刻表情嚴肅,分辨著,我沒有別的意思,你別亂想啊,早晚要買,一個人買還累,不如兩個人一起買。我心裡有些東西慢慢落下,她這個人轉了十七八個彎的表示以後要正式生活在一起了,這樣的喜歡蔓延開來,雖然曲折雖然不直白,卻也是花好月圓。
理工科的男子愛一個人簡單如同程序。工資卡交給她處理,新房子交給她塗抹,生活交給她打理,所有的都交給她,生老病死,婚喪嫁娶。
新房子落成,紅色和綠色的燦爛,所有的人來過都驚艷。萱萱便斜靠在門上洋洋自得,告訴你們,才花了一點點錢,酷吧?炫吧?牛吧?我以為那樣便是天長地久了,誰都這麼以為,在歐陽子斜出現之前。萱萱也這麼以為。
我沒有見過歐陽子斜,只在電腦上見過照片,三十多歲的男子,濃烈的眉眼,照片打開的時候充滿挑釁。那段時間我只是感覺我們之間不太對勁,萱萱變得神秘起來,經常加班和出差,並且會在任何一件小事上和我對著來。時間長了,我也不再退讓,拍門而出或者與她對立,告訴她,大家過得不開心便散好了。萱萱也不說話,用眼神斜視我,告訴你,街上兩條腿的男人比四條腿的蛤蟆還多!我這樣的男子受不得這樣的語言,血氣方剛,青年才俊,我又何曾稀罕你一個萱萱?起先,萱萱會哭,夜裡無聲無息地流淚,摸索著自己的戒指,抽很多煙。
後來她說分手,我也不反對,任由她收拾東西,看她走得了多遠?一次,兩次,她都會在消失幾天後默默回來,問我,你還愛我嗎?我不再回答,愛不是掛在嘴邊的,是在心裡的,再說了,生活應該是平靜的,誰經得住這樣的折騰。
直到那次我終於發現,她已經把所有和她有關的東西都一次次地搬理完了,靠在門邊上說真的走了,我不能和你生活下去,我不能接受這種永遠不變沒有驚喜的生活。
一成不變?沒有驚喜?難道要每天去哈根達斯?難道要隨時隨地送她禮物逗她開心?難道簡單生活也是一種罪過?我沒有攔她,卻在陽台上,看見萱萱爬上了一輛紅色的車,抬頭看了一眼便絕塵而去。
那就是她所謂的驚喜?
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仔細翻遍了所有的東西,直到看見歐陽子斜所有寫給萱萱的郵件和照片,原來我就是她的後備軍,我看起來那麼熱烈浪漫,那麼善解人意,那麼天高雲淡,原來這就是萱萱的驚喜。她離開我時,正是秋天。窗外的樹葉正在飄落,蕭瑟的美麗。
她說她不能過那種可以看見五十年以後的生活,這個看起來莫名其妙的理由,成了我們分手的唯一借口。她甚至能笑著對我說,還好我們沒有結婚,要不然離婚不知有多麻煩。然,我知道,其實不是,歐陽子斜才是真正的理由。女人從一個男人的懷抱,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時,撒謊往往都會面色從容。
這就是萱萱的風格,你無法預知她下一步會做什麼,你只能走在她喜怒哀樂的佈局裡身不由己。 那段時間,我謝絕見任何人,朋友,同學或者家人。我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放很大聲音的音樂,萱萱忘記帶走的一張CD。林志炫,她喜歡的男子,水晶一樣的聲音,清秀而安靜。以前她曾說過,我要是瘦點還蠻林志炫的,這是她表達喜歡我的方式,天真的,拐了十七八個彎的讚美。
今天,她終於離開了像林志炫的男人。我想,林志炫唱每一首憂傷的歌時,心境大抵如此。
據說萱萱後來生活得很華麗,歐陽子斜有我沒有的驚喜。一個三十歲的男子,事業如日中天,執著熱烈,看起來皆大歡喜。
我從沒間斷過買萱萱做的雜誌,她拍的照片越發絢麗,顏色如同太陽,潑散開來,眼睛裡生出花來。有人勸我,何必呢,都過去了,應該有新的生活.很多次,我嘗試忘記她,卻總能在房間裡不小心發現她遺留下來的一串項鏈,一個發圈,或者是一張紙條。我把這些東西都小心地收拾起來,放在一個小抽屜裡,它們無辜地躺在那裡等待著,綿綿無絕期。我甚至在街上走路的時候都很小心,繞開所有我們走過的大街小巷,繞開所有有關她的記憶。
萱萱卻不放過我,不放過。
她離開我的兩個月後,便會偶爾給我電話或者郵件,詢問我什麼什麼東西是不是遺留在我那裡。詢問我過得如何,有沒有遇見合適的女子。甚至等不及我回答,她便會跟著後面來一句,心情不好,或者身體不舒服,我的心便被揪起。
離開三個月之後,她第一次回來,輕描淡寫了現在生活,然後說累說困,便去洗澡睡覺了。
她是不是真的快樂?她……我總是在問自己,卻無法對她開口,我不過是她在波瀾壯闊生活裡的一個避風港,愚人碼頭,我堅守,她漂流。
萱萱走後一年,又說要回來,這已是第N次。我想感動,卻泛不起漣漪。然,萱萱的神情很認真,不由我不信。也許萱萱不過是一個愛玩鬧的孩子,玩累了總是會回頭。她和歐陽子斜到底怎樣了,我無力打聽。只要她能回來,愛情就可以有續集。
萱萱把一些東西拿回來時,我真的覺得達到彼岸了。然,半夜裡被一個電話吵醒,歐陽子斜的電話。午夜一點,萱萱不顧我的堅決再一次離開。看著她出門匆忙的身影,我在午夜一點心如死灰。
哀,莫大於心死。
第二天,我便去和某個女孩約會了。很文靜,不需要時時刻刻的驚喜。幾天後,她便在家裡過夜了,現代的感情快餐,已經無須前言。
下班回來,女孩不在了,給我做好了晚餐,桌上留言說,過幾日再來,要出差。我走進洗手間,卻看見女孩自己把化妝品、毛巾等等都放置齊備,甚至在衣櫃裡還發現她疊得整整齊齊的內衣。我忽然覺得一種莫名的感動,彷彿是某種商品,被人打上了已經有主的標籤,這種感覺竟有一絲不曾有過的幸福。
沒有給我打任何招呼,萱萱就再一次回來了。我打開門,僵在那裡。她的每一步我都無法預計。哈羅,我回來了,驚喜吧!她笑的時候還是露出門牙,天真的樣子。這是她的家,她的天上人間,她的愚人碼頭。幾分鐘後,我聽到一種沒有任何溫度的聲音: 洗手間那些東西是誰的?
她把所有能看見的女孩的東西,從十七樓揮手而墜。我沉陷在沙發裡,靜靜地看著萱萱的表演,像在看一出電視劇。月光照在我的臉上,心裡,透明清澈,並不是所有的東西都可以扔掉。
等萱萱安靜下來,我找出所有收藏了她東西的小箱子,這些都是你的,還有這個戒指,去年,我想你嫁給我,現在,我已不再這麼想。第一次看見萱萱流淚,可她不知道,也不曾想過,再堅貞的愛情,也禁不得無度的揮霍和傷害。
愛到心死,便是無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