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出獄的女人不止妻一個
精彩導讀:灰衣人是一個3月中旬剛剛刑滿釋放的人員。但是自打他出獄第一天晚上,他就沒有睡好覺。妻子體貼,兒女懂事,他卻受著一種難以言說的煎熬。他說,「我現在比坐牢還累。坐牢還是有期的,我現在心裡受的苦是無期的。」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他如此煩心呢?(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1.為了愛,一時糊塗走錯路
我的妻子祝梅與我是青梅竹馬。恢復高考,我一個基層工人考上了武漢大學漢語言文學專業,祝梅羨慕得不得了。每回假期回家,她都會纏著我幫她補習功課,第三年,她也考上了武大。我比祝梅大六歲,她大學還沒有畢業,我們就偷偷結婚了。我爸媽那一代晚婚晚育,他們急著抱孫子。為此,我們還被罰了一千多塊錢。
大學畢業後,我分到區委做幹事。祝梅則分到一家媒體成為新聞記者。她的起點一開始就比我高了許多,開始並不覺得,可後來,當她的知名度比我高,當她漸漸有了一種女強人的趨勢,我的自尊心有點承受不了了,我內心裡不能適應她比我強。
上世紀80年代剛剛改革開放,周圍很多人都下海了,發展得不錯,而我在機關裡做了八年,一點成就感都沒有。我決定下海。祝梅很支持。
1991年,拿著父親給的三萬美金的啟動資金,我下海了。一開始發展就比較快,1993年,我已經在深圳做房地產,生活條件徹底改善了。祝梅所在的單位屬於知識分子集中的地方,生活條件也相對比一般市民要好。難免,她喜歡名牌,追求打扮,渴望優質生活……當她的要求我都能一一滿足,就是我最幸福的時候。祝梅的父親很早過世,我對她有種像父親對女兒一樣的疼惜。記得有一次,她過生日,我給她買了一枚當時最時興的鑽戒,她高興地抱著我在西餐廳轉起圈來。
正當我們在幸福的頂峰,一場意料不到的災難向我們襲來。災難是裹著親情的糖衣來的。從來不主動對我要求什麼的祝梅向我開了口,她說她哥哥要結婚,買房子要幾十萬,家裡一下子拿不出這筆錢來。當時我雖然做生意,但是要我一下子拿出這麼多現金,我也有點難,不過我還是對她拍了胸脯。
剛好有個客戶打了七十多萬的房款到我們賬上,我把這筆錢挪用了四十多萬,妻子的難題解決了。不過我這邊很快東窗事發,被告上了法庭,加上從前玩過的一些小手腳,都被翻出來,我一共貪污挪用了57萬。
祝梅知道我為了她而以身觸法,痛心不已,說我太糊塗。一方面,賣了一處房產換來40萬,另一方面把家裡16萬現金也拿出來上交,最後,法院判了我有期徒刑六年。那時,我的兒子正上高中,女兒才五歲多一點。
作為家庭支柱的我,一時糊塗走了彎路,我們的幸福,一夜之間成為泡影。
2.一段情,消失九年再出現
後來,老母親來探監時告訴我,在我被關進去之後,祝梅把自己關在房裡哭了三天三夜。她曾是個多麼驕傲的女子,一夜之間就被打垮了,她無法面對她的同事朋友,更無法面對自己。老母勸她乾脆把工作辭了,換個地方重新生活。祝梅一邊哭一邊說,那怎麼行呢?我沒了工作,孩子哪來的生活來源?她堅強地挺了過來。
從看守所到監獄,我又何嘗不是悔恨交加?但是已經晚了,我惟一能做的,就是等祝梅來,我要向她提出離婚。她青春正好,才三十多歲……我不配做她的丈夫,不配做孩子的父親。這話剛一說出口,祝梅對我說,夫妻,就是一張紙的正反面,一張紙怎麼分得開呢?別說那些傻話了,好好改造。我和孩子們在外面等你。她給我吃了一顆定心丸,而她把所有的埋怨與傷心都藏在了內心的最深處。
祝梅又上班又帶孩子,又堅持過來探監,還總是給我寫信。信裡寫得最多的就是孩子和生活瑣事,不談過去,只談未來。我是一介書生,剛進監獄的時候,做農活,體力受不了。我恨自己沒有用,祝梅就啟發我,你不是有寫作才能嗎,拿筆總拿得動吧。
在她的鼓勵下,我拿起了久違的筆,在監獄系統的一次徵文比賽中獲獎。監獄幹部發現了我在寫作方面的特長,正好監區裡招五六個報道員,就把我招進去了。在我們那裡的《新生週刊》裡,我每個月至少都會有兩篇以上的上稿率。每當我有文章發表時,就想著祝梅在外面奔波採訪的身影,想著想著眼眶就潮濕起來。
2006年中秋節,祝梅來探監時,旁邊還跟著一個楚楚動人的大姑娘。我正好奇這人是誰,祝梅激動地向我介紹,她就是小玲啊,你的筆友。小玲?我在腦海裡搜索這個名字。
九年前,我和祝梅幫助過一個叫小玲的姑娘,她是我的筆友,看到我發表在雜誌上的一篇文章,與我寫信交友。這個女孩文字間很有靈氣,祝梅也知道,當時還說,這個女孩子要是生在城裡,不得了。小玲生活在湖北一個農村,她在信中談到她的身世,說繼父對她有不軌的想法,她很痛苦很害怕。祝梅知道後,毅然從她的稿費中拿出一千塊要我寄給小玲,讓她離開那地方,到縣城裡去學點東西。
收到1000塊錢,小玲很感動。她向我流露出想到武漢來投奔我的念頭。我想她是誤會了,我告訴她,我是一個有家室的男人,有一個很優秀的太太,我們很相愛。那封信之後,小玲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再無消息。而隨著我生活的變遷,當年那份純純的感情早已面目模糊。我從來沒有見過小玲,想像中,她還是那個瘦小的16歲女孩,可面前的這個姑娘,年輕漂亮頗有氣質。
小玲告訴我,她一直沒有忘記我當年1000元錢的恩德。收到錢之後,她就聽我的話讀了書,現在在深圳做自由撰稿人,她說早就想好了,只要做出一點成績,就要來謝我的。她到武漢參加一個筆會,問我妻子的名字,很快就有人告訴她祝梅的聯繫方式……沒想到我們的第一次見面,竟是在這種地方。我心中百感交集。
小玲說我對她的恩,她一定要報。從那時起,她每個月給我寄五百塊錢直接匯到我監獄的賬上,堅持了兩年多直到我出獄。其間,她還不遠千里地來看過我四次。最近一次來看我是在2月13日,情人節的頭一天,還帶了一個大大的蛋糕。
我比小玲大21歲,我感動於九年來她的感情還是這麼純真,一塵不染。
3.陷迷局,癡情女擾亂生活
一個女孩子每月給我寄五百塊錢,這樣很不妥。我拜託來探視的妻子給她打電話,讓她不要寄了。小玲對妻子說,我寄不寄,那是我的事,和你無關。語氣中充滿了敵意。我們這才發現,小玲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無助無依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了。
我明白了,那是她的一顆春心萌動。但是,不管是我還是妻子,都把這當做一個笑話,覺得她是搞寫作的人,把生活也藝術化了,過段時間自己就會好的吧。也許等我出了獄,她對我的報恩也就結束了。
在獄中,我一邊服刑,一邊發奮,寫就了二十萬字的長篇小說《灰衣人》,並且獲得了幾個月的減刑。
2008年3月中旬,我刑滿釋放了,坐在兒子的車上,透過車窗,武漢的變化真大埃回到家,祝梅親手為我做了幾個菜,我驚訝而心酸地發現,當年什麼事都不會做的她現在已經變成一個很能幹麻利的主婦了。
我好好地洗了個澡,正在擦頭髮,家裡的電話鈴響了。祝梅說,是小玲的。聽到這個名字,我出獄後的喜悅一掃而光。接過電話,小玲在電話裡講了將近一個小時。她說你出來了,你終於出來了,我可盼到這一天了,你來深圳吧,我們倆一起打拼。
而一旁,祝梅正微笑著看著我。她沒有催我,只是靜靜地等著我。掛了電話,祝梅張開雙臂迎接我,那夜,她哭了。我們好像有一萬年沒有在一起,她等待了太久,付出了太多。她的哭聲中我暗下決心,以後的每一天一定要讓她幸福快樂地度過。
然而,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每一天晚上的同一時間,小玲都會準時給我打來電話。通話的時間最短也超過了半個小時。每次說話都是同一中心思想,她要與我共度餘生,她說她會讓我幸福的。我向她解釋,我只想養老,只想平靜,她一點都聽不進去。
開始的時候,祝梅還在旁邊等我,後來幾天她每天吃完飯就進了書房。我找她說話她也不耐煩。我不想傷害小玲。但是,我更不能傷害我的妻子。小玲勸我離開祝梅,她說就是祝梅害了我,說若不是她,我怎麼會犯如此糊塗的錯誤?
我怎麼辦呢?我能夠怎麼辦呢?我對祝梅說了我的煩惱,希望她給我指條路。祝梅卻淡然地說,我給你足夠的空間,你自己選擇。她的大方讓我不自在,讓我惶恐。
我想起我在獄中時,女兒曾畫過一幅畫。那個時候,祝梅騙她,爸爸去了很遠的地方,不記得回家的路了,但是他會回來的,等你再長大一點。女兒就畫了一幅畫,畫裡有房子,有路,還有太陽花,女兒對祝梅說,希望爸爸早日找到回家的路。現在我人回家了,心卻再度找不到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