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妻剛結婚那陣子,挺窮,說是家徒四壁,恐怕一點都不過分。因為父母的反對,我和她從戀愛到結婚的全過程就顯得很曲折,頗富傳奇色彩。我們雙雙辭去了工作,用從朋友那裡借來的一些錢,匆匆忙忙組織了一個屬於我們自己的家庭。
說是家,其實只是一間除了一口板櫃便什麼都沒有的古舊老屋而已。房子是解放前蓋的,已多處破損;屋內的頂棚雖然剛剛糊過,卻很快被老鼠撕開了洞。一到晚上,成群結隊的老鼠在頂棚上嬉戲奔跑,唧唧喳喳,比開舞會還熱鬧。我和妻被攪得什麼也幹不了,只好 齊心協力趕老鼠。老鼠們「你來我走,你走我來」地和我們展開了「游擊戰爭」。趕了幾次,沒了力氣,便雙雙躺下,睜大四隻眼睛看顫動的頂棚裡的老鼠們是怎樣的得意。因為無奈,反倒放鬆了,躺著躺著也就進入了夢鄉。
好在第二天清早很快來了。老鼠們也終於停止了喧囂。我睡眼惺忪地去找妻,見妻早已穿好了衣服,正在支起那兩扇紗白紙新糊的木格子窗。真是多虧了這兩扇窗子了。它給了我們多少美好清新的早晨啊,讓我們盡享這秋日陽光的明麗和溫馨,不然在這「霉而窄」的小屋內,我們會憋出病來的。有了這兩扇小窗,我們就可以什麼都不幹,只要整日坐在土炕上,看窗外落葉紛飛的風景,看湛藍遼遠的長天和天空中掠過的白雲和飛鳥,就算得上「今生今世」了。這就是我們年輕的愛情,清貧而又浪漫。
然而不久,我們就不敢打開那兩扇小窗了。因為秋已漸深,風已漸緊,從西伯利亞遠道而來的寒流正在侵擾我們「愛情小屋」。小屋雖舊,雖小,卻盛滿了兩個人年輕的愛情。小屋因為我們的存在而充實,我們也因小屋的存在而快樂。我們就像冬日裡一對互相依偎的小鳥,是那麼需要一個溫馨的巢啊!我們找來了泥巴和報紙,糊住了牆上的裂縫,窗子也用透明膠帶連接了起來。我們認為堵住了所有的風霜侵襲的必同之路,可寒冷依舊無孔不入。我和妻陷入新一輪的苦惱之中。
這時候,我開始上班了。上班那天是個雨雪交加的日子。妻撐著一把雨傘執意送我到路口,囑我風大時要慢慢走,而她卻立在風雪中,一直看我走遠了才肯回去。我一路騎著車,一路想著雨雪中立著的妻,心想,我們該有只火爐取暖了……
晚上下班回家,我正打算把買只小火爐的計劃告訴妻,一進屋,卻發現屋中央奇跡般地出現了一隻小火爐。爐內是熊熊燃燒的爐火,爐火上是一壺「滋滋」待開的水,爐旁那把古舊的椅子上坐著我年輕的妻。她捧著一本書,正姿勢優雅地讀著……我懷疑自己進入了夢境。妻見我愣頭愣腦的,問我怎麼了?我說:「我該不是做夢吧,這種溫馨的情調是只有在夢中才有的埃」妻說:「你就別抒情了,快洗手吃飯吧。」再看妻的旁邊,桌子上果然擺好了熱氣騰騰的飯菜。我讚歎連聲,說這哪裡是現實,不明明是夢嗎,就連你也成了民間故事裡的「畫中人」了。妻說:「快別臭美了,吃飯,要不菜該涼了。」
吃飯時,我才知道小火爐的來歷。原來是母親見天冷了,給買了小火爐,過來安上的。來時,一看沒煤,她又親自推了一小車煤送過來。一直幫妻把爐子生好她才離開。我說,早上我在路上還想呢,不想回來爐子就生上了。妻嗔怪說:「等你啊,我早就凍死餓死了,多虧了你媽不跟咱置氣。」 有了這隻小火爐,屋外風再大,寒流再猛,我們也不必擔心了。白天,我出去上班,妻在家為我抄稿子、做飯,等我晚上回來,一起熱乎乎地共進晚餐。吃完飯,我們圍爐而坐,我讀書,她在一旁打毛衣。累了的時候,妻會放上一會兒輕音樂,沏上釅釅的茶來,邊聽邊喝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