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淡了,就該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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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淡了,就該離開?

燈下,兩人無言地坐著。這是翻天覆地大吵過後,一種壓迫的安靜。

討論到了孩子監護權的問題,兩人各有堅持,一時沒有結論。

說好今天要攤牌,所以吃過晚飯後就把孩子送到了附近的婆婆家,沒多說什麼,只交待晚點會來接回去;他們之間,情份淡了,卻還是一心一意地眷愛孩子,不願讓他們看見即將爆發的一場爭戰。但孩子、婆婆,心裡哪會猜不出個大概?他有外遇,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但周圍的人都配合著他們表面的冷靜;彷彿沒事。其實,大家的心裡都很慌;他們自己也一樣。

她認為,是他執意要離開這個家,沒有資格爭取孩子;他卻認為,她的工作並不那麼穩,收入也沒有他高,個性又容易激動,孩子跟著她,不會有太好的發展……一人一個嗎?啊,這又太殘忍了,大人分離了,怎樣也該讓孩子一塊兒長吧;那麼,究竟孩子該歸誰呢?

他們繼續拉踞著。

她的眼淚一顆顆一串串地滑落;她的心裡當然是不捨的,事情開始於一個她無法預知、當然也無力阻止的變化──她的先生愛上了別人。事發之後,她也曾用過各種方法來挽回,公公婆婆也都出面了,可惜的是,男人要變心,八匹馬也抓不回來,哭鬧是沒有用的;但他也不肯好好談,總是逃避、逃避、逃避;到了她忍無可忍,提出離婚的時候,他卻拋下了一句:「我沒有說要離開你們的」。

但他可也沒有說,要離開那名女子呀。

突然間,電話鈴響了。小學二年級的女兒吩咐著:「家庭聯絡簿要記得簽名喲,還有,明天要交營養午餐的錢」。家─庭─聯─絡!女兒的聲音多麼稚嫩甜美,可是,這幾個字聽起來,卻又多麼感傷呀:這個家,多久沒有彼此聯絡了呢。

他嚅嚅應著,一抬頭,猛然看見電視機上,有一張小小的照片,那是慶祝女兒上小學,一家人去翡翠灣渡假時的照片,不過是一年多以前還親親愛愛的一家人,現在卻經歷了一場鬼哭神號般的咒罵與爭吵,然後,「明天,我們就再也不會有這樣的照片了1

要花多少時間和精神,才能夠得到這樣的照片、才能夠有一個聲音有點霸氣又有點嬌氣的女兒提醒你:「你要這樣;要那樣……」要愛上另外一個女人,也許是容易的,但是,要重來這一切,卻是多麼困難。和另一個女人重新建立一個家,重新買一個房子;重新辦貸款;重新一鍋一勺、一桌一椅添購家俱;重新認識彼此的家人;懷孕、生子;為孩子取個吉祥的名字;為孩子安排學校……他不能想像這整個流程要重新來過一次。

源起於一樁愛情的家,如今卻已經到了遠遠超過愛情能夠到達的地方;讓這個家繼續運作下去的理由,已不只是愛情;那麼,是不是可以因為愛情淡了,就起身告別?切斷這一切,意味著他與自己的青春告別。美好的愛情可以複製,可以失而復得,但這四個人所圈起來的小小天地,卻永遠不可替代──人生已經走到了前中年前,有什麼過不去的難關,非要把過往的一切,連根拔起?其實,他也是捨不得的;更何況,結婚、離婚、再結婚,人生真的需要一次次歸零的重複?其中的風景,真有那麼大的不同。

他陷入沉思,猶豫。

電鈴聲卻響了。他的媽媽手上抱著眼裡還掛著淚水的中班的兒子,另一手牽著女兒:「你兒子一直吵要你們;也是他們該睡覺的時間了……」拿眼角看了看縮在沙發上的她,小聲探詢:「怎麼樣、你們講得怎麼樣?」

他一手接過兒子,一手拉過來女兒,並沒有立刻回答問題,只對著女兒說:「我們來看你的家庭上聯絡簿,好不好1然後定了定眼神,往她的方向看去;這時,她正好站了起來,邊走邊說:「媽,謝謝噢」;他彷彿下定了決心:「那就早點睡吧,不然明天上班、上學都要遲到了」

所以,這意思是:日子還是要如此、如此繼續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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