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愛情維修工」說:愛情就像一輛汽車,跑長了路總有拋錨的時候,只要維修好了還可以繼續奔跑。真的是這樣子嗎?
杜松是我同事中的「愛情專家」,他的瀟灑外表和幽默才能使他的周圍總有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圍繞著他轉。可是他私下裡對人說,他對其中的任何一個都未曾動心,他喜歡我這一類富有藝術氣質的女孩子。我只是把他的話當作開玩笑,我對他有幾次將玫瑰花帶到我的辦公室裡來也毫無反應。我知道我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決不是杜松這種玩世不恭的男人,不過,這並不妨礙我和他之間幾乎無話不說的「友誼」。
我閃電般發生的初戀故事讓杜松大吃一驚。因為他發現我愛上的竟是一個看書攤的「小販」。在他眼裡,這種相識也缺乏起碼的浪漫色彩。
那天,我對杜松說,我到單位附近的一個書亭去買兩個月前出版的一份雜誌。賣書的是一個戴眼鏡的男孩子,他正捧著一本厚厚的書在讀。我「喂」了一聲,那個男孩抬起頭來,很英俊的一張小生臉。我說出那期雜誌的名字,他說沒有,可看到我臉上失望的表情,他又問:「上面有你的文章嗎?」我點點頭。他說:「要不我給你找找看?」沒想到這個叫江峰的男孩子竟騎著自行車幾乎跑遍了大小書攤,終於為我找到了那本雜誌。
杜松用一種很奇怪的表情看著我,嘲弄地說:「就這樣,你被他的小恩小惠感動了?」我急急地表白說:「不是!他還說他喜歡讀我的散文,像晚秋在月亮下聽琴的那種感受,我就覺得他是我的知音1杜松眼裡莫名其妙地閃過一絲妒意,嘴上卻繼續笑話我說:「你一個大學生怎麼跟小書販是知音1我抗議說:「你不要有那麼多偏見,好不好?他也是大學剛畢業,還學的國際貿易呢,他想念研究生,因為母親生了病去年沒考成。他現在暫時還未找到合適的工作,就利用上班前的這段日子幫家裡打理書亭。」杜松「哦」了一聲,對我作了一個鬼臉,酸酸地說:「這個書獃子也有呆福喲1
沒有事的時候,我總去江峰的書亭看書。有讀者來買雜誌,他就會熱情地拿出有我文章的雜誌:「買這本吧,剛來的,裡面有我女朋友的文章呢,給你打九折。」我笑他傻,他歪頭看我一眼:「給你做廣告呢!等有一天你也來簽名售書,我就可以坐在這裡坐享其成了。」我發現我真的愛上這個聰明又勤奮的男孩子了。
很快,我們開始約會。夏夜的晚風溫暖而多情,我們在一起也好像總有說不完的話題。有一天他突然說:「我覺得有了你的愛我就夠了,我不想再考研,再說,要是我考上了,你怎麼辦呢?」「我會等你的。」我說,「你還是考研吧,要不然你以後會後悔一輩子的。」他終於又開始專心複習功課了。
江峰家裡很窮,一家四口擠在一間不足15平方米的小屋裡,他怕影響家人的休息,晚上便跑到書亭學習。我就天天晚上做了宵夜送給他吃。一個下著大雪的傍晚,我給江峰去送剛燉的雞湯。不小心在結冰的馬路上摔了一跋。爬起來顧不得擦破的手掌心流了許多的血,首先想到的是我給江峰燉的湯。江峰接過保溫壺的時候看到我流血的左手,他握著我的手流了淚,說:「你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我一定會好好愛你的。」那一刻,儘管天寒地凍,我心裡卻升起一片溫暖。
知道江峰考上青島大學研究生的那一晚我們去了台灣酒樓慶賀。那一晚我們喝了許多酒。在昏暗的燈光下,我望著他那張熱切地談論著他個人夢想的臉,突然覺得有些陌生。記得杜鬆開玩笑地說過:「小心呀,書獃子一出門很容易變成花心的。」江峰會不會對我變心呢?我心裡隱隱有一些失落和擔憂,但我不敢說。
送江峰去上學的那一天,在火車站他旁若無人地緊緊擁抱著我,笑著大聲說:「等著我,3年很快就會過去的。」我淚眼婆娑地使勁點點頭。火車張狂地嗚叫著,很快地拋下我轟隆隆地走了。
暮色四合,我站在月台上,競想起看過的一部外國電視劇《悲情城市》:有個叫麗迪姬的女人為了愛情拋棄了家產,隻身一人去陌生的城市尋找所愛的人。可最後的結局是:麗迪姬站在落滿飛雪的大街上,看著她心愛的公爵奧維爾坐在一輛豪華馬車上,從她身邊飛馳而過,他懷中擁著一個漂亮的女人,笑聲極放縱極響亮。麗迪姬站在悲涼的風中,淚水從眼角慢慢滑落,望著漸漸遠去的馬車,忍不住悲從中來……不知不覺,我的眼眶也蓄滿了淚水,昏暗的天空開始飄起了雨絲。
最初的半年,江峰的信總是如期一封,每封信末尾他總不忘加上一句話:「等著我。」我盡量省吃儉用,將省下來的錢寄給江峰讓他多加些營養和買書。並且,對我來說給江峰回信是一件最快樂的事情。因為他說讀我的信是一種享受,他是我信的惟一的讀者。
但第一個寒假江峰沒有回來,他說要在那裡打工掙錢。而且,江峰的信像珍稀動物也漸漸地少了,從最初的兩天一封到現在的兩個月一封信,而且信寫得越來越簡潔。我想他一定是學習太忙。然而一個落雪的冬天,我卻收到江峰的絕交信,信中說他愛上了一個同校的女孩,還說他不回這座小城了,請我千萬要原諒他。
兩天後,又收到厚厚的一個郵包,裡面是我寄給他的所有信件,如今被江峰全部地退了回來。被退回來的還有我的愛情,我一下子就變得失魂落魄。我的幾篇言情散文陸續發表了,可我卻再沒了欣喜,因為江峰不會再擁緊我,輕輕地對我耳語:「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你,多喜歡你的文章嗎,我會一生一世好好珍惜你。」
不知道杜松是怎麼知道我失戀的,他調侃地對我說:「別再折磨自己了,你去青島一趟吧!去找那小子,告訴他你有多愛他1
我接受了杜松的建議,在春寒料峭的一天請假去了江峰所在的那個城市。坐在車上,我一遍遍地幻想著我對江峰的愛情能夠打動他,讓他重新回到我的身邊。
我永遠也無法忘記江峰看到我的那一刻眼神的冷淡:「你怎麼來了?」他甚至沒有請我進他的宿舍坐一坐。走廊裡學生來來往往,我強忍著自己的眼淚,告訴自己千萬不能在這裡流眼淚,不能讓他難堪,我的聲音低了又低:「江峰,我們到外面去說吧。」
站在校園的林蔭路邊,他不帶一絲感情地看著我:「我在信中不是說得很明白嗎?感情的事不可以勉強,我已經不愛你了,你覺得我們在一起還會快樂嗎?」「可是我愛你呀,我愛你……」帶著最後一點點希望,我哭了起來,蓄了許久的淚這一刻終於流了下來。我們也有過快樂的時光,誰又能否認呢?他看了我一眼,輕輕地說了一句:「畢業後我不準備回煙台了,我會留在這裡和她結婚。」那麼我呢,我想問,你不是說過會一生一世好好珍惜我嗎?望著他無動於衷的臉,我楞楞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第二天我又回到了煙台。下午我面色蒼白地去單位上班,我有意避開了杜松,我知道我的痛在心裡,除了江峰,誰也無法分擔。
傍晚,我第一次一個人走進了酒吧。酒吧裡光線金黃柔和、音樂輕漾如波,我坐在角落裡低頭喝著一大杯血一樣紅的葡萄酒汁。這時,杜松推門進來,坐在了我的對面,他嘻嘻笑著說:「你在借酒澆愁吧?」我望著他,不爭氣的眼淚又湧了出來。他又笑著說:「你怎麼這樣悲觀呢。如果你真愛他的話,就振作一點,說不定他只是一時糊塗,你還會贏回他的心。愛情就像一輛汽車,跑長了路總有拋錨的時候,只要維修好了還可以繼續奔跑。」
我像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線光明,睜開朦朧的醉眼問:「你說吧,我的愛情該怎麼『維修』呢?」杜松半真半假地說:「你若雇我作你的愛情維修工,你給我什麼報酬呢?」「請你在冬天吃冰淇淋。」我以為他只是想逗我開心,回敬了他一句。沒想到他卻一臉認真地說:「一言為定,你可一定要在冬天請我吃冰淇淋喲1然後,他跟我講了3條「錦囊妙計」,儘管我頗不以為然,但為了找回我所愛的人,死馬就當活馬醫吧。
杜松跟我講的第一條妙計是「包裝愛情」。他要我在江峰眼裡不要像個憂鬱的灰姑娘,更不要像個受害者。要裝得像什麼事兒都沒發生一樣,繼續與江峰保持冷靜的聯繫。按照此計,我第一次跟杜鬆去了時裝店和美發屋,將自己從頭到腳打扮得像個公主。奇怪的是,我陰鬱的心情隨之明朗起來,青春也好像真正地煥發了亮麗的光彩。我把自己嶄新形象的相片和一封情意纏綿的情書一起寄給了江峰,並照樣每月寄錢給江峰。儘管我知道這錢他可能拿去跟新女友「打牙祭」。沒想到,這一招挺奏效,不到10天,我就又收到了江峰的來信,他說他很吃驚我的變化,就像他剛開始認識我一樣新鮮,他表示願意與我再做「一般」的朋友。
當我把這一「喜訊」告訴杜松時,他要我一定得沉住氣,並給了我第二條妙計:「情火攻心」。我於是把最近寫的文章寄給他,有意提醒他往日的美好時光,動情地敘述我們最初怎樣相愛,兩人如何在夏日夕陽西下時,沿著荒涼的海岸線去看鍍金的大海。在無垠的金色沙灘上赤足嬉逐,在月亮升起時,相偎相依地傾聽著海浪合奏的搖籃曲……我重溫著往昔的這一切,心中充溢著無法言喻的傷感,我想江峰即使是鐵石心腸也會被打動的吧。我的文章寄給江峰一個星期後,他竟打電話給我了。他說,他更喜歡我現在的文章,讓人讀了心弦抨動。他還開始抱怨他的新女友太俗氣,整天只知道跳舞看電影,膩歪死了……
我把這些信息及時地給了杜松,杜松說這正是他第三條妙計中的「愛情遊戲」。要給他一種暗示:沒有他,我一樣可以活得很快樂,從而引起他愛情的忌妒。
這是最後一招「殺手鑭」了。杜松讓我給江峰打電話時按下免提鍵,故意讓他聽見我和杜松低聲的「甜言蜜語」,同時又對江峰平淡地說些不關痛癢的事情。我知道敏感的江峰聽了那些「情話」後定會如蜂螫心的。
果不其然,當天深夜,江峰就打電話給我,他說他已經跟他那個俗氣的小女孩分手了,他問我還愛不愛他。聽著他的表白,我淚流滿面,可是我卻抑制住了我的哭聲。最後他說一放寒假就會回來看我。
第二天傍晚,我第一次約杜松出去散步。深秋的月亮像滿懷心事地佇足在半空。我們坐在海邊的石凳上,我長久地沉默著,杜松講著一個笑話,我心不在焉地聽著,笑不起來。他又說了句什麼,我只是淡淡地應著,杜松轉過頭來認真地看我:「我剛才在問你,海面上的漁火和港裡的探照燈哪一個更遠?」「啊,」我看著暗夜的海面,驚覺地轉過頭來看他:「你說什麼?」
鹹濕的海風拂面而來,杜松的眼底閃過一絲落寞,過了一會兒,他輕輕地問:「怎麼,他還沒有回心轉意?」「不,不是,」我心慌意亂地說,「他說他寒假會回來看我。」「那我應該祝賀你啊1杜松笑著說,「你可別忘了冬天請我吃冰淇淋喲1我覺察出他的笑有些苦澀,我的心也酸酸的。我輕聲說了句:「謝謝你1就躲開他灼人的視線,低下頭去。杜松沒再說什麼,轉過頭去不再看我,清涼的海風刮得強烈起來,要漲潮了……
最後一批大雁南飛以後,天氣驟然涼了下來。離江峰放假的日期越來越近了,我期盼著見到他,可心裡又隱隱有些秋葉紛落的悵然。
突然聽說杜松要辭職去深圳工作了。那天晚上,同事們為他在森林餐廳裡餞行。外面下著大雪,我穿上大衣正準備出門時,母親叫住我說江峰來過電話,說他回來了。我顧不得杜松還在餐廳等著我,就去了江峰的家。
他家的小屋裡亮著燈,透過小窗,我看見削瘦的江峰坐在火爐邊烤火。我站在街的斜對面,靜靜地看著我久別的愛人,直到雪花落了我一身……江峰出來時,我的腳竟發酸地挪不動了,嘴也張不開了。江峰看見我,向我飛奔過來,那一刻我的淚水又流了出來,我無條件地輕易地原諒了他。我想起了那部電視劇,我想我終究比麗迪姬幸福多了,不是嗎?我終於等回了我最愛的人。而這得歸功於--杜松。
我很晚才回到家,母親說我走後杜松給我打了五六個電話。第二天我到車站送杜松時,他已經提前走了。我聽同事說昨晚他喝醉了,一直不斷地叫著我的名字,要我給他送冰洪淇去……我一下驚呆了,我現在才知道杜松一直在深深地愛著我。可是,為了我一生的幸福,他竟痛苦地充當了我與江峰之間的「愛情維修工」。
站在寒冬的冷風中,漫天的雪花正紛紛揚揚地包裹著這座寒冷的城市。想著逝去了的那份真摯的無價情義,我忍不住愴然淚下……